荣妃娘娘看着自己面前还没有从大婚的喜气洋洋里面脱离出来稚气尚存却又聪明灵动的太子妃,露出一抹飘忽的笑意,“承蒙太子妃看的起给妾身送来这么好的一个故事妾身一定用心的把它写出来让它在大清广为人知。”
“有荣妃娘娘的天赋才情来写这个故事,当是互不相负相得益彰。此事不需要着急娘娘慢慢琢磨,慢慢写就好。今儿多谢娘娘的耐心款待,无须相送。”阿茹娜自觉这一趟钟粹宫之行非常圆满说着话人就站了起来,干脆利索的转身离开。
微微愣神的荣妃娘娘把来去如风的太子妃送到了正殿门口,瞅着她轻快亮丽的背影脑海中各种思绪起伏不停。
太子妃这个年纪又有太子殿下一心一意的护着,每天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当然不可能理解这个故事里面,那份无怨无悔的甜蜜酸涩。
万物有灵人和蛇都一样。世间的芸芸众生,努力辛苦的活上几辈子,卑微、胆怯、纠结坚持再坚持的默默修炼一千年,心心念念、耗尽光阴拼命追逐的,应该都是那个“等一回”?
千年光阴何惧之有?如果修炼千年,就能够大大方方,美丽端庄的站到对方的面前,给对方看一眼,甚至有幸和对方结为正经夫妇,同食同寝,朝夕相对,哪怕明知道结果是被压在雷峰塔里,永生没有自由,也当是甘心情愿,甘之如饴。
可是人世间不如意的事儿偏偏是十有。无情无休,变化莫测的世情让人害怕恐惧。人们害怕在自己还没有成功的退去“蛇身”化为“人身”的时候,就遇到了那个人,只能眼睁睁的错过,捶胸顿足的抱憾千年。
更害怕自己最终没有修炼得道,反而是一不小心走了火入了魔,曾经一颗晶莹剔透的七窍玲玲心,深深的陷进熙熙攘攘的万丈红尘里面,变得乌糟麻黑,荒芜一片。在那个人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才恍然悲哀的发觉,自己已经无力去爱,无心去爱。
又害怕自己等的心力交瘁,匆匆忙忙的嫁做他人妇以后,那个人忽然在某一个时刻从天而降。悔恨交加的自己,只能无助的在深夜里面抱着冷被寒枕,对着天边的明月空洞的默念“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当然,太子妃最好还是,永远都不要理解,这份千年等一回的渴盼这份即使在峨眉山苦修千年,也没有把那个人等来的迷茫。她现在这样就已经是纯粹之极的好,世间最完美的好,天下女子莫不向往的好。
在她情犊初开,天真烂漫的时候,就承天眷顾,遇到了自己的天命之人太子殿下,没有误会,没有伤害,更没有辜负。人品贵重、待人至诚的太子殿下,郑重严肃的把她放在手心里头,如珠如玉的呵护着。
两个小人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起长大,刚刚金钗之年的她被太子殿下视若珍宝的抱进了花轿,又被太子殿下亲自领着,堂堂正正的走大清门嫁进毓庆宫。
金碧辉煌,名声赫赫的毓庆宫里头,没有一个侧妃良娣,也没有半个美人娇娥,只有对她信重宠爱的太子殿下养的那满宫殿的花花草草,水藻游鱼。
太子妃的人生开端,可谓是圆满至极。
带着心里头各种杂乱无章的想法,荣妃娘娘有些呆愣的走进自己的小书房,木木然的铺纸研墨。
提笔蘸墨开始动笔的时候,她尚且还有几分神思恍惚,可是她写着写着,就不知不觉的全情投入了进去,没有了一开始无从下笔,无从着手的滞涩,反而是文若春华,思若涌泉,笔下如有神助
这么一个不分种族,跨越世俗的爱情故事,自然是如太子妃预料的那样,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深深打动所有听者的心灵,包括一向自以为已经心如枯井、波澜不兴的荣妃娘娘。
它是如此得凄美哀艳,却又是如此的精彩绝伦。一幅幅看似寻常无奇迹的画面,一句句朴实无华的字词,都是那么的流光溢彩,越是细细的品味推敲,就越是让人心驰神往,心动不已。
不经意间,人们深藏于内心深处的那根最敏感的神经,就被轻易的就挑动起来,还没有被这个汹涌翻滚的尘世完全污染的心脏开始轻轻的震动。所有听到这个故事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沉浸其间,流连忘返、不可自拔。
太子妃今儿满宫窜动,和隐形的后宫之主皇贵妃娘娘进行了一番深入交心的沟通,和德高望重的太皇太后成功的耍赖一次,又因为一个小故事得到了隐在后宫,深藏不露的荣妃娘娘的支持和祝福,每件事儿都是顺顺利利的达成所愿。
心里头好像有一只小鸟儿在欢声高歌的太子妃,一边在毓庆宫继续整理那些,准备拿出去玩拍卖的大婚贺礼,一边挂念着她心里的那个人,她的天命之人。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和皇上谈的如何了?希望那个不知变通的木头呆子,还没有把皇上给彻底惹脑。
传承千年的经筵,即使有再多明晃晃的缺点不完美,它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国家政治、礼仪制度。
近千年来,经筵中皇帝的地位日益拔高讲官们的地位日益卑微革君心、正君心等等帝王道德教育的失败以及臣子官员们妄图利用天道制约无限膨胀的皇权,强调道统高于政统的“天真”行为。哪一样不是有着很多复杂繁琐,不可言说的历史原因?
就好像,明明古华夏的封建王朝在唐代就达到了高峰时期,但是偏偏它没有顺应历史朝流走向幕后,反而是死死的压住新兴的资本主义萌芽,让其无法顺利发展成长起来一样。人性的复杂,儒家的强权,让这片土地上的封建制度就好似一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太子妃的心里头升起隐隐约约的不安急躁,太子殿下那里却是真真切切的火药味儿十足。
他此刻,正和死命压制自己急欲喷发的怒火的康熙皇帝,剑拨弩张的沉默对峙着,父子二人各自坚守着自己的做事风格,谁都不想让步妥协分毫。
一阵清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偷偷的吹进来,吹动了御案上那本,太子殿下今儿中午亲自书写的出阁讲学方案,刚劲有力的笔迹,清晰工整的写着改善方案之其三,让参与的人员都可以和皇上或太子一样,安坐着听讲官讲学。
过了大约有十分钟之久,不言不语,端坐着一动不动的少年太子,数着自家皇阿玛今儿转圈圈的圈数,听着他越来越急促沉重的呼吸声,脚步声,终于还是心软了。
站起身来走到御书房的外间,把一直在火炉上保温的奶茶壶提了进来自己倒了一大杯奶子茶,又把奶茶壶轻轻的放回去,再回来坐下来细细的品啜了一会儿,御茶房刚刚研制出来的这个新口味后,他首先开口打破了御书房这份死寂的沉默。
“皇阿玛您先别急,先听儿臣解释。”少年太子的语气真挚,神色诚恳。
可是心里面怒气翻涌的康熙皇帝,虽然停止了他躁动不安的转圈圈行为,却并没有因为宝贝儿子的心软表现而妥协,瞪着一双凌厉无比的狭长丹凤眼,属于帝王的威势尽数倾泻而来,直直的朝胤礽汹涌扑来。
胤礽看着自家皇阿玛好似困兽一样,死命压制自己就怕露出爪子伤害到他的形状,心里头更软了,放慢了语速,继续说道:“儿臣知道,自宋神宗熙宁元年开始,经筵讲学的礼仪规矩,已经有了固定的模式。”
“可是儿臣却想着,宋初的时候,沿袭汉唐制度,讲官的礼仪和他们的身份剥离开来,皇帝正襟危坐,侍奉的大臣们也安坐,轮到谁进讲,谁就自由站立或者安坐,自行搭配肢体语言的模式。
“儿臣认为,不管讲官在平时是多么卑微的身份,只要在他们给皇帝讲学的时候,言之有物,有理有据,让皇帝切实的可以学到新知识,于国于民有益处,那就有资格安坐。不是因为他们有没有一个“帝师”的名头。”
古华夏的公元1068年,宋朝神宗皇帝在位,韩维等大臣主张皇帝应该给讲臣们赐座,让他们能够舒舒服服的讲学。龚鼎臣等大臣则认为,讲臣们不过是讲解前人的学说,没有帝师的资格,“岂可专席安坐,以自取重?”
因大臣们意见达不成一致,神宗皇帝就去询问曾公亮大人,曾公亮大人直言相劝,经筵应该遵守宋初和汉唐的礼仪制度。但是当神宗皇帝听从大臣们的意见,赏赐王安石大人坐着讲经的时候,心怀忐忑,心里明镜的王安石大人并不敢坐。
因为汉唐和宋初的讲官们是理所当然,大大方方的做下来,而皇权发展到了神宗时期,却变成了“赐座”。自幼就有神童之名的王安石大人,当然明白这里面的不同。
从此以后,臣子们跪着听讲也就成了经筵的固有模式。到了前朝,经筵礼仪发展的更加严密,尊卑分明,皇帝御驾文华殿,所有的大臣都要在丹陛上行五拜三叩首大礼。
鸿肿寺官员在御座之前和讲官的前面各自摆放一张书案。赞礼官呼唱之后,身穿红袍的讲官和身穿蓝袍的展书官出列,讲官叩头行礼后,展书官就“跪着膝行”接近皇帝的书案,轻轻的打开皇帝御用的书本讲义,用鎏金小铜尺压平,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胤礽对此很是无法理解,皇帝自己没有手吗?自己不会翻书吗?这些“礼仪”的意义何在?就算是为了安全起见,也不需要如此谨小慎微的防范?汉唐那么多皇帝,有谁是在举行经筵的时候被刺杀身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