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两步走上前去,抬手捏住了余秽的双颊,见他一直紧抿着的唇微微放松,这才抬眸调侃道:“我们小鱼怎么看起来这么不高兴啊?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这次的余秽并没有挣脱夏青溪捏着他脸颊的手,反而是主动贴近且乖巧的蹭了蹭,继而声音闷闷道:“嗯。”
“谁啊?胆子这么大。”夏青溪笑着道。
少年的声音依旧有些闷闷的:“你。”
“我啊……”夏青溪拉长了声音,似是有些苦恼道:“那该怎么办呢?”
余秽抬起头,红着眼眶,可怜兮兮的问道:“你真的不会为了我留在这里吗?”
夏青溪慢慢的摇了摇头,声音轻柔:“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首先得是我自己。”夏青溪轻轻笑了一声:“你明白吗?”
何其熟悉的询问,何其熟悉的回答。
就算这个问题再问上千遍万遍,夏青溪也依旧会是这个回答。
他首先得是他自己,然后才能去爱别人。
“明白。”余秽闷声闷气的回答,但他的泪水却有些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他向来对这些分别时的磨磨蹭蹭,叽叽歪歪嗤之以鼻,但等真正有了在意的人,他好像才突然理解了那些人为什么会在分别时如此的悲伤。
余秽突然发现,他自己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坚强。
在夏青溪的面前,他似乎可以尽情的展示他的别扭,显露他的脆弱。
因为他知道,青年不会因此而嘲笑他,也不会因此而远离他。
他只会心疼他。
也因此,这让余秽意识到,或许,在除了自己之外的某些人面前显露自己的脆弱,好像也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爱你的人自然会包容你的一切,而不喜欢你的人,在他那里,你连活着仿佛都是一个错误。
见余秽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夏青溪转移话题道:“我们会再次重逢吗?”
上一个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的人还是蛊女。
但没过多久,问题还是这个问题,但询问的人却变了。
“会。”余秽郑重的点点头:“你会等着我吗?”
“你要来找我吗?”夏青溪歪了歪脑袋,笑着问道:“可是你因为这个诅咒,不是出不来吗?”
“对。”余秽先回答了夏青溪的第一个疑问,接着又轻轻的垂眸道:“我会想办法的,我肯定能出去的。”
“是吗?”夏青溪面上的笑意不变,但眸中却多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你当然能离开这儿啊,笼罩在这个寨子上的诅咒已经无法对你起作用了。
“嗯!”余秽坚定的点点头,继而又追问道:“你会等我吗?”
看了余秽好一会儿,夏青溪这才缓缓点头:“会,但我不会等你很久的。”
“我知道。”余秽垂眸轻声道:“不会很久的。”
“等我解决了这里的问题,我就会去找你的。”
他们的谈话好似又回到了昨日的那个夜晚,但他们谁也没提起那个月色过于暧昧的夜晚。
余秽好似从未在昨日邀请过夏青溪,而夏青溪好似也从未在昨日喝过梅子酒。
他们没有遗忘,却默契的没有提起。
“我要走了。”夏青溪轻轻的开口道。
微风轻抚着他的发丝,微浅的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柔和的金色。
青年是在发着光的。
在这喧嚣的俗世,也在他的心里。
“那……”余秽轻轻的别开了眼,长睫轻颤:“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夏青溪温柔的笑道。
人这一生,会经历无数次的重逢,也会经历无数次的分别。
人生是一场没有回程的列车,我们每个人都在被时间催促着,不停的往前走。
列车的每一个节点都会有人上车,也会有人下车,有的人可能这一次的分别就是再也不见,也有的人可能只是短暂的离别,下一个节点我们还会再见。
但无论怎样,我们都要学会适应,都要学会微笑着面对这人生的必经之路。
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也没有人会一直参与着你的人生。
离别,是人生的必修课。
这节课贯穿着我们的人生,但有的人却可能一辈子也学不会。
余秽学不会,也不愿学会,但现实逼迫着他必须去学,必须去体验。
-
暮色渐沉,云霞满天,夜色已经缓缓蔓延了大半的天空,远山的群鸟也已渐渐归巢。
余秽静静的坐在小院中的凉亭内,远眺的目光似是没有着落一般孤独的飘荡着,神色无悲无喜。
这里的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依旧是那一座小竹楼,依旧是那一个布满鲜花的小院,依旧是那独自一人静坐在亭中的少年。
这一幅景象横跨了他人生的大部分,少数的回忆中却是应该有着另一个阳光又温暖的青年。
如果我未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荒凉。
然而太阳已使我的荒凉,成为更新的荒凉。
离别时虽愁绪满天,但也只是觉得有着不知下次见面又是怎样遥遥无期的惆怅。
可当四周寂静无声时,你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听不到属于另一个人的存在时。
这时我们好像才会突然意识到:
你已经不在了啊。
又是只有我一个人了。
是得到了之后再失去令人悲伤,还是没得到便失去了令人悲伤。
对余秽而言,是第一种。
若能避开猛烈地欢喜,就自然不会有悲痛来袭。
得到后再失去的,永远比没得到就失去的,更让人难以接受。
从亭中向山下望去,余秽看见的是万家灯火,而他却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像浮在欢声笑语上的尾音。
谁会在意呢。
这明明是一个晴朗的深夜,明月悬空,繁星闪烁。
但却有一个少年独自处在这寂寥的山林之上,他的身影被缓缓吞没在夜的暗影里,无声无息。
又只有他一个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