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夏一看就急了,胳膊肘都快把她爸的大肚子戳破,“快快,想办法啊,老爸!”
“这这这,”许主任也着急,抹了把汗有了想法,赶紧朝要往里面走的人招呼,“在消防栓那边,那边那扇小门看到没,前两个月才换了一批。那里面漏水,潮得很还有老鼠,哪里会放在里面哦。”
说着在许小夏搀扶下起身,从皮带上取下一串钥匙,“保管员不在,我这还有钥匙。先说好,东西是大家的,各家各户分发,可别哄抢啊!”
有技术岗的老员工当即说不会哄抢,让许主任给大家分发。
老许是造纸厂的财务主任,虽然不是唯一的主任,可厂子里领工资的谁见着他都要给几分面子,就怕被穿小鞋扣工资。
这会儿他们倒是比外面小区的人守秩序得多,主要还是根正苗红的公家观念在心里扎了根,贪小便宜或许有,大是大非的时候还是会以为大家利益为先。
许主任一下又找到了身份认同,当即就让许小夏组织几个年轻些的从消防栓里接出水来纳凉,然后开了储存救灾物资的铁门,将压缩饼干之类的拿了部分出来分发,还有一些军用的被褥也拿了些出来。
“剩下的物资咱们可不能轻易动用啊,都是公家的,要是后面救灾咱们厂子可不能拖后腿!”
有这么光正的发言,大家也都是信服的。
只是温度越来越高,不少人心里也忧虑在外面的家人,唉声叹气,并没有觉得庆幸。
“也不知道我儿子一家怎么样,小子非要买个高层,这下可怎么好?我是真想过去看看。”
“看啥看,都是媳妇挑唆的,哼,嫌弃我们不说,还花那老多钱……”
“哎呀,你们两口子就别吵吵了,现在哪里都有避难的地方,他们那么大的人不会出事。”
话是这么说,可没有一个人能真的放下心。
胜利废品站外,早餐一条街已经发生了几次爆炸,人员伤亡根本算不过了。
张老头在街尾有整整一栋楼,平常只收房租,两口子就比街上其他人家过得富裕。
如今两口子躲在后院挖出来储放红薯、土豆的地窖里,已经热得受不了。
“老婆子,嘿,老婆子,别睡,现在可不能睡!”
张老头还是穿件文化白背心,脚上一双鞋底磨平的夹脚脱鞋,灌了口水朝老伴脸上喷了一口,把自己累得喘半天。
两人已经汗湿透,幸好躲进来前从院子的井里放了两桶水。
“老伴儿啊,”老太太幽幽转醒,意识已经模糊,说起了胡话,“你咋还穿那件白衬衣呢?不是说我一大早要洗嘛,一身汗臭出去上班,不得被人笑话啊?快脱了,我两把就洗干净……哎哟,结婚照啥时候去拍,我这头发先不能卖了,不然到时候扎不起鞭子,可丑……”
张老头脑子还清楚,听着这话,就知道这日子是要到头的,忍不住就流出了泪,“傻丫头,说啥呢,咱们的结婚照不就在床头挂着呢嘛。你啊,啥发型都好看,大麻花辫好看,学生头也好看,大红头绳也好看,咱们这街上女同志就数你最好看。老伴儿啊,再喝点水,我还没闭眼呢,你可不能先走啊!”
“这天热得哟,”老太太就着递到嘴边的水瓢喝了一口,居然尝出些甜味,“还是你弄的甜水舍得放糖,前几天偷偷给我带那馒头也夹糖了吧。也不怕你妈揪你耳朵,那么些糖,就是想让我嘴甜是不是?”
“是,是,让你多吃点糖,省得你老唠叨我,”一阵昏沉袭上脑袋,张老头把老伴扶进躺椅,捏着她已经干枯的手,却觉得跟当年一样白嫩,“老伴,咱们这就一起上路吧,咱们谈对象那会儿就说好到哪儿都一起,可算是说到做到了,你可拉紧我啊,别迷路了……”
弥留之际,老太太突然睁眼,口齿分外清晰,“老天爷,可别热着我闺女,她可是个好孩子啊!”
闭上眼睛,地窖里再无一丝声响。
各处的叫骂与哀嚎也在渐渐消失,突然的爆炸,窜起的大火,倒塌的房屋……
最后都归于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