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下旬,天已寒。
万千青竹环绕的深谷小院中,青石径,冷林风,枯叶满地。
蓝衣少女快步行入饮竹居内,满面是喜地推开篱笆小门至了端木孑仙寝居前,抬手便要扣门。
房门正于此时“咿呀”一声,向内微敞,恰似被风吹开。
蓝苏婉愣了一下,抬头来便见长衣墨发的男子立身屏风一侧,温和地望着自己,手放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摇头。
蓝苏婉立时会意,轻手轻脚地踏入房内,回身阖上了房门。
“我助你师父调息了几个周天,她应是累了,方才睡下。”男子清雅俊逸的眉眼柔和如画,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温柔,便如蕴在水底的沙石轻轻摩挲,说不出的低回动人。
“见过大师伯。”蓝苏婉低头见礼,心下十分尊崇敬佩,语声极恭。“自师姐出门一直劳大师伯守候榻前悉心照看家师,苏婉身为弟子,心内惭愧。”
长长的束发曳于颈侧,男子发上纶巾如雪,墨衣云纹沧桑如暮,却又温润如玉。
他淡淡看着面前少女,神情始终温柔,恰如池水涟漪:“你细心照看同门师弟,十数日寸步未离,更见辛劳。不必放在心上。”
蓝苏婉抬头来不由心生感激,诚挚道:“苏婉谢过大师伯。如果不是大师伯及时找到师父师弟,并寻来麒阳草救治师父,此一次,师父为苏婉所累……当真危极……”蓝衣少女想到自己当日所求,师父明知九死一生,仍同前往,不由负疚又愧心。
墨然神色未动,回身趋近榻前掖了掖榻上被角,低声述道:“你师父此次伤重虽久,却回元极快。我寻得她时她体内筋脉应是强制催发用过,受损甚重,无一处完好,但墓蔹花寒毒却似散了不少,内伤虽重,脉搏微弱却稳,好似一直在服药调息一般。”
蓝苏婉闻言心下一慰,轻声道:“师父若然出门,身上都会带上一些内息、伤药,师弟应也是,想必此次好生用到了。”
墨然垂目望着榻上的女子,轻轻颔首,神色柔和。
心下却有些凝滞:予师妹调息回元散毒之物效奇佳,难以探出由来,但若不因它,雪岭十数日,以师妹体内霜夜寒花余毒的烈性,定是撑不到麒阳草来救……
思及此处,男子目色微深,便也现了一分庆幸之色。
无论如何,能救得她回来,自是好的。
“只是师父的水迢迢之力终是又一次断过了七日,虽未见年长身老亦或其他异状,但师父上回因救师弟而退回的第六层,两年来未能复还,此一次便又退回了第五层……”
墨然微微抬了抬眸:“上一回,师妹也是为了救云萧师侄而失了一层?”
蓝苏婉闻言微愣,而后摇了摇头道:“此怪不得师弟,上回若非阿紫胡闹,师弟不至于遇险……”
墨然闻言未语。
蓝苏婉续道:“当时师弟年幼,还需我们与师父拂照,此次阵宫雪岭,若非有师弟在,师父必是更危。”
墨然微微一笑,柔声道:“师妹的弟子,是清云鉴可能传承之人,怎会是无能的人……我寻到他们时,云萧师侄将师妹护在怀中,抱得极紧,想必是十分欲护你们师父安然。”
蓝苏婉微愣,而后回神来道:“这是自然,师父身负清云鉴之责,无论如何,都不容有失……我们身为弟子,自当全力护卫。”
墨然点了点头,回首望向少女,温然问:“苏婉师侄过来,原为何事?”
蓝衣的人脸上喜色便一扬,柔柔道:“师弟方才醒了,我怕师父挂念,故而过来禀报一声。晚些待师父睡醒了,劳大师伯与我师父说一声,好让她放心。”
墨然面色亦扬,温然笑应:“醒了便好……我虽未见他伤势,但料想必定不轻,这么些时日一直由你照看着,想必十分辛苦。”
蓝苏婉婉然摇头,面上确实有些憔悴辛劳之色,但并不见疲色倦色。她温然道:“苏婉照顾师弟,便如大师伯照看家师一样,只望他早日好转,并不觉辛苦。”她言罢走近床榻几步,看向榻上阖目的女子,见其昏睡沉然,不由宽心而慰。
师父平日休息,若有生人在榻前,必定是难以入睡的。
今时今日由师伯照料着得以安卧,若非伤得太重,便是觉出周身俱为亲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