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浩南长叹一声,将杯茶一饮而尽。江安义被邓山长的叙述所吸引,忘记了自己的心事,替山长斟好茶,侧耳倾听。嬉闹的蜜蜂敛起翅膀,停在花,生恐惊扰了谈话。
“仕途艰难,老夫深感不公却无力改变,后来有幸成为书院的山长,老夫便想先从书院开始有所改变。我挑选刘玉善,支持他成立书香社,将一些有才有志的寒门子弟召集在一起,互相帮助,暗示他们将来有所成,再反哺寒门学子。这些你应该从刘玉善嘴知道了。”
“当日我在德州看到你时认定这是天助我,将你送至眼前,出言相邀让你来泽昌书院。你在书院发生的种种情况,我都了然于心,你的才华横溢让众人瞩目,我想利用你的影响力为寒门学子张势,因而你的出现让寒门子弟和权贵子弟的争斗变得激烈。这些原本在可控之,然而没想到在我前往德州的时候秦海明等人暗害于你,以致于矛盾提前爆发,学生聚众围困司马府,使事情变得不可收拾。如今书院沸反盈天,作为关键人物的你,已经不适合呆在书院,所以我才会忍痛将你劝退。”
江安义委屈地道:“山长,安义只想安心,做不来山长口的大事。”
邓浩南冷笑道:“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当年我也如同你一样想法,却总被人置于事外,无论如何努力,终不及血缘、裙带关系。”
邓浩南的话带着戾气,江安义一时无语,院静了下来,只有那茉莉花茶吐着馨香,几朵黄花从绿叶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动静。
“安义,我说过会对你有所交待,你莫急,喝茶,先听听我这个老头子扯扯闲话。”邓浩南语气放柔。喝了口茶,江安义的情绪也稳定了些。
“安义,你可知我为何喜欢这茉莉花茶?”不待江安义回答,邓浩南自问自答道:“是因为这茉莉花。茉莉花在众花之毫不起眼,花小而白,并无艳色,却馨香过人,质朴高洁。我常想,我这一生能被人说成如同茉莉花便是万幸了。”
说完,邓浩南自失地一笑,道:“安义莫笑,老夫失态了。”
茉莉花不起眼但却馨香高洁,确实如同邓山长一般,在大郑诸多官员泽昌书院的山长微不足道,但身为书院山长培育出无数英才,可谓馨香满天下。江安义由衷地赞道:“山长过谦了,茉莉花当自愧不如山长。”
邓浩南笑道:“老夫身逝之日,安义不要忘记以茉莉花为题为老夫写一幅挽联。”
“山长说笑了。”
“老夫年近五旬,时日不多,此生最大的愿望是能让寒门学子多一些机会入学、入仕。安义,你也出身农家,尝过寒门求学的难处,他日得遂志愿身居高位时,多想想那些还在苦苦挣扎的寒家子弟,为他们说说话。薪尽火传,我希望我死之后,能有人能将此事接下去。你,或者刘玉善,或者书院有志于此的其他人,只要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为寒门子弟发声,现在的状况一定能改变。”
看来山长对自己的期待不变,江安义苦笑道:“山长,我都要被书院劝退了,离了书院到哪找好老师去,便是有心也无力啊。”
邓浩南哈哈大笑,道:“安义你不必自谦,以你之才,即使没有良师也能顺利举。不过老夫说过要给你一个交待,自然不会欺瞒于你,老夫正要为你推荐一位了不起的明师。”
江安义精神一振,听邓浩南继续道:“这位先生是书院前任的山长,原国子监祭酒范炎范老先生。”
脑袋“嗡”的一下,江安义瞬间被巨大的幸福感冲晕了,飘然不知身处何方。范炎范先生,真正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他的履历江安义甚至能倒背如流:祥庆五年二十六岁高状元,授翰林院修撰,入宫为皇子待讲,二年后进侍读,三十岁出任泽昌书院学录,后任山长,四十岁返京,历任国子监博士、司业、祭酒,六十岁乞病荣归。
要说余知节是新齐县人的榜样,那范炎可以说是书院学子们的榜样,甚至可以说是天下人的榜样,能得到这样一位先生教导,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要知道当今天子见了范先生也要称一声“老师”。
邓浩南微笑着看着江安义陷入幸福的眩晕,作为人,他能体会这种幸福感,所以喝着茶,看着江安义“飘荡”一会。好不容易,江安义缓过神来,咧着嘴笑道:“多谢山长,多谢山长。”
“现在不怪我把你从书院劝退了。”邓浩南难得的好心情,开起江安义的玩笑来。接着话风一转,道:“你也不要高兴太早,我能将你引见给范先生,但范先生收不收你为徒,要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江安义冷静下来,天下人无不想成为范先生的学生,自己要想事成,可得精心准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