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萧桓跨入屋中，塌上的人屈膝握着，胳膊杵在矮桌上，托着脸闭眼假寐。他的面前，还放着一局残棋。

“外祖父，流景回来了……”萧桓恭敬地跪在地上，俯首一拜。

皇族拜臣子，本该是悖逆之举，座上老人却眼睛都不睁一下，更遑论起身去扶。

“这些年，周旋于我和你父亲之间，真是难为你了……”老人缓缓睁开眼，看向身后抱琴的魏瑶，“你娘年少的时候，也最喜欢弹琴，说这世上所有的难事，只要能够弹琴，就能一笑置之。”

可惜啊，她却终究没能笑着活到最后。

“这张‘彩凤鸣岐’，取自封神的典故，是传世名琴里最华贵的一张，还是当年用我的刻章换的……那个雷老头啊……”王敦看着那华光内敛的典雅琴台，一转眼，竟然二十多年过去了。

魏瑶看着太原王氏威望最高的人，他虽然七十多岁了，浑身穿着朴素的灰衣，面上也有些老人斑，然而那屈膝之间硬朗的姿态，仍然能够看出年轻时驰骋沙场的英气。

如今大昭王朝，被称为六门七望的世家门阀中，第一流的依次是太原魏氏，陈郡谢氏，京兆王氏，上阳明氏。而剩下的三家，则是太原王氏，河东裴氏，以及陇西李氏。

然而在二十年前，太原王氏曾是大昭风头无两的第一世家门阀。

家主王敦，更是年少时屡建战功，撑起了即将没落的门阀，重现昔日荣耀。后来，在昭帝萧祈的登基路上，更是成了最坚强的后盾和支撑。

然而新帝登基不过三载，这个家族就因为有子弟支持藩王叛乱，而被驱逐回太原郡，皇后王氏也在半年后薨逝于登华宫。

那时候的太子不过五岁。

此后太原王氏，就彻底隐匿在济州太原郡，虽然帝王仍然大度地启用了一些子弟，却远远没有其他名门望族的恩惠多。

魏梁曾在醉酒后，同魏瑶提起此事，谈及不过是帝王的虚伪，对太原王氏的境遇颇为同情。

“成也权力，败也权力。自古能臣，因赫赫战功位极人臣，又有几个能守得住？但凡一朝不慎，就会被帝王的猜忌，和群僚的妒忌，吞噬得渣都不剩。这世上最可怕的敌人，从来不是拿着刀屠戮百姓的外邦人……”

“外祖父，这是太原魏氏，御史大夫魏梁的小女儿。今日外孙请她来，是听闻外祖最近不得安眠，想着或许听听佛门谱写的《安魂曲》，能得几分清静好眠……”萧桓轻声道，他跪在地上，竟然因着没有叫他起来，就生生跪在那里。

“嗯……”王敦点点头，随即指指对面，“上来。”

萧桓随即起身，坐到塌上。

魏瑶把古琴放到长桌上，慢慢落座，双手放在琴弦上，默默感受着其中的感受。

半盏茶过去了，她缓缓睁开眼，眼中落了一滴泪，起身拜在长桌边，“鸿儒先生，殿下见谅。”

萧桓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又转头看外祖的神色。

只听魏瑶缓缓道，“此琴不安，故而无法弹奏《安魂曲》。”

“魏瑶！”萧桓大声怒斥，生怕刺痛外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