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报信将士渐去渐远的背影,李治犹如黑曜石般的眼眸中荡起了希望的光芒,一时间思绪万千。此次龟兹平乱,虽龟兹王不幸身亡,没有能够重新掌权。但此次战役,却彰显了大唐之威。杨胄不愧是守约带出来的徒弟,果不负朕望!这一仗,不仅是为了帮助龟兹王重掌政权,更是朕建立武功、提高威望与威信的重要一步。
朕自登基以来,一直致力于摆脱关陇门阀和世家豪强的控制。他们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对朝政的影响如影随形。唯有建立赫赫武功,让天下人看到朕的能力与决心,方能逐步削弱他们的势力,真正实现朕对大唐的掌控。
此次龟兹之战,便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杨胄等人以数千护卫军,在艰难的情况下成功平乱,让世人看到朕身边的将领亦有非凡之才。他们的胜利,必将激励更多的将士为大唐效力,为朕所用。而朕对参战将士的封赏,也会让天下人明白,只要为大唐立功,朕绝不吝啬赏赐。
随着武功的建立,朕的威望与威信也会日益提高。关陇门阀和世家豪强们再不能轻视朕的力量,他们对朝政的干预也会逐渐减少。朕要让大唐真正成为朕的大唐,让百姓在朕的统治下安居乐业。
朕相信,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总有一天,朕会彻底摆脱关陇门阀和世家豪强的控制,实现大唐的长治久安。而这龟兹之战的胜利,便是朕迈向这个目标的重要一步。
再说千万里之外的库车,阿莫踏入久违之龟兹王宫入城堡大门,见宫中广场左侧树林,拴十余匹纯种突厥草原马,心下顿生莫名紧张与不安。他转动着黑白眼珠,垂着嘴角双手叉腰想着,难道,库车的龟兹王庭终究为突厥所占?莫非奋力抵抗亦难避龟兹之亡?
思及此,阿莫心底沮丧至极。此时,一守城门士卒上前告之曰:“阿莫将军勿忧,今日入宫者皆吾辈之人,并无突厥人。然那利已将王庭迁至佛窟之下。”
阿莫闻此长叹一声。
只听那士卒请示道:“吾去为将军通报一声如何?”
“不必,吾自行入内即可。”阿莫言罢,步入王宫。
彼时,龟兹国相阿里摩多召集龟兹大臣与将军们,正在王宫议事。阿莫一入便高呼:“国相大人,大王他阵亡了!”
随即,又将如何趁机救出龟兹王,化妆客商前往长安救援。皇帝陛下又是如何派兵与之护送国王回来,遭遇突厥人大战之间龟兹王阵亡的经过一五一十说给了诸位同僚们听。原本,阿莫突然出现此处,在场众人就已惊异万分,其言更使诸位大臣感觉像是在听梦话一般。
他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国相阿里摩多皱眉问道:“阿莫,你言大王阵亡,究竟何事?如此说来,早在半年前你已救出大王?”
阿莫颔首道:“然也。半年前之夜,我设计灌醉了看守救出大王。”再次忆及国王白诃黎布失毕之惨死,泪水满面。他抬起手抹了一把泪曰:“大唐天子乃英明仁慈之主,言要助吾等从突厥人手中夺回龟兹。国相,如今大唐将士在都城中军营,只要吾等与之配合,团结一心摆脱突厥控制,定能夺回家园与牧场。”
国相阿里摩多眯起了三角眼不予置信道:“你能保证大唐真心助吾等乎?阿莫,你莫不是中邪?一口一个大唐,尽为其美言!”
度为将军以仇视之目光瞪着阿莫,语调犀利地呵斥:“哦,原是你害死国王!阿莫,你还有脸活着回来,大言不惭充当汉人说客!”
“正是!”
“你不必与这卖主求荣之小人啰嗦!吾等只听那利大人与王后之言!”主和派一众大臣义愤填膺地附和。他们已习惯被突厥奴役指使,不欲无谓反抗。龟兹王被软禁后,阿史那出云王后与那利在朝中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将龟兹搅得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
除此之外,眼看着龟兹国内主和派如跟屁虫般附和那利的奴役,为突厥摇旗呐喊,主战派老臣气得七窍生烟,却因无兵权而无计可施。
自突厥进兵后,那利更是狗仗人势猖狂无比。干脆将宗室与老臣软禁于王庭正殿,在佛窟附近另建宫城由突厥人统治。
正说着一位年轻的将军进了王庭,他头戴尖头三角形状的帽子。棕褐色的头发披在肩头,身穿猎装,手里握着一条马鞭子。
看装束大家知道,他一定去狩猎了。
他一进来,那些主和派的大臣便好似见了神佛菩萨般,纷纷从坐席上起身将右手放在左肩上给他行礼,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大人金安万福。”“嗯,你们咋咋呼呼在嚷嚷些什么?”
进来的这个人,就是现在担任龟兹实际掌权人,一个突厥可汗麾下的将军名叫那利。他是个瘦高的突厥男子,一袭米白色的翻领长袍,头戴插着羽毛的三角形羊皮帽子。帽子边镶着棕色的熊毛,脚蹬羊皮粘毛靴子,腰间悬着一柄突厥的弯刀。
若是用貌由心生,这句话来形容那利的长相,再恰当不过了。
那利冗长的脸部轮廓,犹如刀斧雕刻般棱角分明,白皙的皮肤。额头印堂都非常狭窄,就像他这人的心肠般小肚鸡肠,记仇不记恩。两道草原人独有的浓黑弯眉下,一双碧蓝色的三角眼,就像夜里寻找猎物的野兽般折射着凶残的绿光。
早已被那利迷惑的阿莫多里见此,竟然像是在外受了欺负的小孩子见到了父母般,觉得有人给自己做主了似的,无比痛恨地指着阿莫对那利喊道:“大人,这就是阿莫,害死国王的阿莫!”
他似乎恨不得立刻看着阿莫死掉一样。
阿莫纵然不傻,却也还是难以看清此人的真面目。在他看来,阿里摩多是上了突厥人的当,才误以为他杀害了国王,于是喊道:“阿莫里多!你可不要上当啊!”阿里摩多却冷笑一声儿,固执自己的看法指着阿莫道:“上当?你说我能上了谁的当?若非你主张让大王杀了那利大人的亲信,大王又怎么会被囚禁在车轮城堡不得自由?如今,又是你出馊主意,放了大王,怂恿他去长安求助汉人的皇帝,他又怎么会死?都是你!你害死了国王!”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阿里摩多!”阿莫没想到,阿里摩多现在编造胡话的功夫和颠倒是非黑白,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他前胸剧烈起伏着,睁大了黑葡萄似得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问自己,这还是我的亲侄子吗?那个从小发誓效忠王室的阿里摩多,那个永远展露出天真无邪笑容的孩子?
这时,帐篷里迭起一阵儿嘈杂的突厥语:“行了,别吵了!快将阿莫拉出去,先关进笼子里。等突厥野狼放过来,就将这个弑君的贼子拉出来喂狼!”
那利蹙着眉头下了命令,此时他只想赶紧杀了阿莫这个龟兹国难得清醒的人。然后再杀几个主战的家伙,龟兹就再也没有人敢阻止突厥人对这里的统治了,这些遗老遗少们会老老实实拜倒在可汗的脚下!
两个步卒进来将阿莫反剪着胳膊,死拉硬拽地就要将他架出宫殿。
阿莫在龟兹是很有影响的贵族将军,即便他真的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也必须通过有资格的部族大臣商量决定,不能轻而易举得就因犯罪性质定罪处死。更何况,阿莫并没犯下任何罪过,连错误都算不上。是以,那利如此就下达处死阿莫的命令,激起了部分龟兹主战大臣的反对。他们气势汹汹地将地跺得山响,把那利震住了。
他站在那里冷然地看着这些须发花白的老臣,一句话也不说。坐在克里也特最近的一名龟兹小将,名唤拉米尔的年轻人用手里的马鞭子,指着那利骂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你有什么权力处死阿莫将军!
那利不言语,瞪着阿米拉的一双三角眼中,好似积存了三冬冰雪般,冷到了人的心里深处,让与之对视者感到不寒而栗。然阿米拉却是个特例,在座的诸位大臣将军从拉米尔黑葡萄般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恐惧胆寒,而是喷至于出的怒火和噬之入骨的愤恨。
拉米尔指着他,操着口流利的突厥语就是一顿痛骂道:“那利,你最好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认清你到底是谁!你赛也多那利,不过是东突厥可汗阿史那车鼻派来奴役我们的狗。若非你用那些小恩小惠讨好了眼皮子浅的家伙,就凭你,也能坐上国相的位置?你与王妃狼狈为奸霍乱龟兹,还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还真把自己当龟兹国的国王了吗?告诉你,别说你现在是国相,即便是龟兹的历代先王,不论贤愚仁暴,还没有一个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们。”
这时,那利的叔叔,一个叫做阿史那金泰的突厥男子,轻轻地拽了拽拉米尔的袍子角,恳求道:“求你了,别再说了拉米尔,你不想要命了吗?”他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个头矮小且黑胖,还长着一张柿饼脸。毛躁而又枯黄的卷发,又脏又乱地搭在肩上,就像是头上顶着一张用旧了的羊皮毡子般。他额头低垂,印堂黑紫像是得了大病,乱草般的眉毛下是一双夹缝般的眼睛。
若是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得知他到底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他鼻梁打结儿,酒糟似的鼻头像是小丑一样。嘴巴大得比裤腰带还要松弛,说话漏风,咀嚼起东西来让人恶心得想吐。就这幅尊容,这德行,与他那高大凶狠,能言善道的侄子可真不像是一个家庭里出来的。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便被拉米尔一把拉到了身前。
只听“唰”地一声儿,拉米尔拔出腰间的弯刀横在他的脖子上,一双凹下去的碧青色眼睛里透着杀气,此时王宫里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怯生生地看着拉米尔将军。
拉米尔将匕首横在那利叔叔的脖子上,一手紧紧拽着那利叔叔的胳膊,努力控制他的身体防止被反制。他瞪着他那漂亮的琥珀色眼眸,眼神中满是杀气,话语携着威胁道:“那利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不想让你叔叔死在你面前,就立刻放了阿莫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