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乾卦》九三爻的爻辞是这样写的,“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意也?孔子对此是这么解释的。
君子终日拼搏努力,日日夜夜都心里都有着忧患意识,即使是暂时潜藏自己也不会放松戒备。只要不放松戒备,就不会闹出大的错误。此爻辞仿若一道幽影,悄然笼罩于大唐宫廷的重重宫阙之间。
这日李治与往常般午膳时,让内官喊来了宫廷歌舞坊过来紫宁殿演奏舞蹈,身边则有武昭仪和长孙询作陪。一时间,终南盛景映日辉,仙乐袅袅漫宫闱。更有午膳过后,武昭仪为皇帝陛下演奏的琵琶,细细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相思无限事。歌声婉转。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诗,曲子都是出自武昭仪之手,调子悠长而婉转,诉尽情思。继而,她又转而哗啦了下琴弦,登时声线好似万象更新转向惊鸿。
乐队自有舞姬合着武昭仪的所奏,翩跹起舞,广袖飘飘衣带飞扬。让人有种置身仙宫,欣赏天上九天玄女歌舞般的美妙错觉。
每每瞧着李治这副不思进取,义无反顾地往昏君的路上奔腾的样子,长孙询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每每想劝,却又没有机会。
年前,他于长安有些私事脱不开身。过年了,倒是有机会上山见驾。皇帝也见着了。可是他一天到晚都不闲着。不是狩猎就是忙着和太尉商议开年会,在行宫大摆宴席歌舞助兴,喝得酩酊大醉。
这天好嘞,好容易遇到皇帝陛下邀请他一起用午膳,欣赏歌舞表演。长孙询觉得,机会终于来了,再不相劝可真要害死了他!
于是瞅着武昭仪一曲终了时,长孙询好似抢答似的见缝插针劝道:“陛下,陛下已有数月未曾回长安处理朝政,现如今,朝中的那些墙头草,见您又将权力下移给太尉,都纷纷又倒戈偏向了关陇士族。陛下,长此以往,好容易积攒的威信岂不打水漂?”
然而,李治却好像从未听到他在跟自己说话般,只顾着击掌称赞武昭仪道:“曦月果然进益了!”武昭仪婉转一笑道:“名师出高徒,遑论妾学好这一手琵琶,还是陛下手把手教的呢?”她话音犹如山谷飞出的黄莺鸣唱,娇娇甜甜的听得人心都酥了。
她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琵琶递给身侧的婢女。
闻言,李治不禁朗声笑了起来。他绕过面前的矮腿云头案几,行至武昭仪面前,拉起她羊脂白玉般的纤纤玉手,搁置自己唇边轻轻一吻,羞得武昭仪朝霞扑面,更显得她容貌的倾国倾城,娇艳欲滴。
李治就这么睨着她,眸光中荡着缕缕柔情,丝丝蜜意。唇边扬起让人沉迷的笑意,启口悠悠道:”水其洋洋兮,流何活活。美人在渚兮,我心自往。薜荔为帐兮,芳桂为梁。逐之以兰舟兮,结之以兰茞…”
武昭仪垂下眼睑,羞臊地红着脸低声嗔道:“陛下,旁人还在呢!”引得皇帝陛下笑了起来,伸出手臂旁若无人地将武昭仪揽入怀里。
这一幕让长孙询尴尬不已,却没有回避的意思。见武昭仪如此说,便瞅准了机会又喊了声:“陛下!”继而又将适才的话语重复了一通。
直到这时,李治似是才听清他所言,顿时感觉像吃了只苍蝇般,恶心得他差点没把午膳给呕出来。就在永徽五年正朔初三的晚上,曾荣悄悄向他汇报说,自从元日宴会后,长孙冲就经常前往长孙询在终南山行宫住的屋子,两人一聊就是两三个时辰,看来谈的很投机。
当时,听了曾荣如此说,李治静默不语,也未有分毫怒容。然,仔细看去,他的那张刀斧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布满了阴霾。尤其是他那双犹如深潭般的眸子,在黑夜里精光毕露,让人不敢直视。
无疑的,曾荣带来的讯息着实气得他不轻。
立在窗旁,眺望窗外雪景的李治,下死力握紧了按佩剑的手,似是要将剑柄捏碎般。他心里暗骂,那长孙冲何等货色,不信你长孙询一无所知!既然知晓其本性,还背着朕与之相交意欲何为?
哼,到底是长孙一家亲,与朕不过是表亲外人罢了。
回忆至此,李治嘴角扬起,勾出一抹森寒的冷笑。哼,如今却假惺惺地跟朕说,朝中有墙头草倒戈太尉,装得似乎多么得关心朕,怕朕弄丢了人心。以朕看,那随风倒的墙头草既是你吧!贼喊捉贼!几个月不见,尔演技竟练得娴熟至此!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虽说,李治想是这么想的,却依旧不行于色。他依旧将心爱女人的纤纤玉手握在掌中,转脸看向长孙询,脸上是一派的肃然神情,话说得理所当然“萧规曹随不好吗?”就好像是在说真心话。
长孙询犹如臀部插了火箭般,“嗖”地从席子上跳了起来,他似乎是什么都顾不了的样子,话说的都有些激动了。“不,陛下,您,您不是那样甘愿守成的君主,您这不到两年的功夫,稳固皇位,平定龟兹叛乱,又灭了东突厥,建立了连先帝都汗颜的功绩。你如今这般,又是何苦?难道,就因为长孙无忌让他叔父和赵世达在泽州给您使绊子,破坏均田制?臣知道陛下心怀天下,从小就有凌云之志…”
“凌云之志?”李治凉凉地一笑,挑起眉梢讪讪地说道:“这都是年少轻狂罢了,与眼下现实不符又何须再言?如此不识时务,是让人耻笑寡人?寡人如今得美人,听郑国靡靡之音守成便可。”
长孙询闻言,似是受到巨大的刺激般惶惶唤道:“陛下!”
他如何也无法想象和理解,昔日那个踌躇满志,一心想要创造大唐辉煌,一心想要大唐强大使得四邻,宾服八方来朝的皇帝陛下怎会一夜之间消失得如此彻底。可明明他近些日子没有遭遇长孙无忌给予的挫折,为何会如此消沉?长孙询冥思苦想,想得脑子都抽了筋也想不出缘故来。待他欲要再苦苦相劝时,李治却搂过武昭仪懒洋洋地笑道:“好了,尔坐下安心看歌舞吧,明早陪寡人去狩猎!”
言毕,人已带着武昭仪再度坐到了案几后的席子上,一面饮酒,一面吩咐宫廷乐师和舞姬继续演奏时新的乐章,舞蹈华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