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百年后,他后继有人,他却阴阳两隔,纵使天大地大,也让他颠沛流离一人,可到了这时再见她,才知道何为传承。
“拾玉,云落谷的风匆匆走了两百年了,也该停下了。”
两人静置了一会后,陈就玉叹然道。
“但这决定在你,青剑门已经不再是你的牵绊了,你心有所属。”
陈就玉自虚空中探出一枚凸口的冷色玉佩,那玉质清冷却又朦胧,不似陈就玉腰间那枚那般光泽,却莫名令人心安神定。
这是她父亲最后的遗物,当时这两枚玉佩同是那老道士取名时所赠,只说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图个喜庆,夫妻两人下跪收下了这在当时看起来极重的物件。
自出生那天,两兄弟自是形影不离,直至今日,人虽不在,玉却仍旧合圆。
青衣接下那玉佩,用手指肚摩挲着那玉璧,年少的回忆里,父亲腰间的这块玉佩向来是如影随形的。
只是到了现在,却也惘然若失。
“回家了,拾玉,回家了。”
那玉佩被她系在腰间,如此,也算得上是物归原主了,陈就玉重重舒了一口气,一老一少再是一拥。
诚心问道道不开,了却凡尘才得却此生,这句同样传承神骁政层千古的名句,说的,是那位五千年前制定中枢令职司执掌的吕漳吕见祥。
这句话前一句的本意,原本指的是才子文人中举之后,因为在朝政中身微言轻,浮萍孑立而被忽视,特指怀才不遇的多舛命运,后指道之一途的因果纠缠阴差阳错若即若离。
而这后一句,说的便是这拉开神骁政层集中权力中枢令一司的奠定人吕见祥。
史书上对他这个人的评价有褒有贬,每朝每代的执史司对他的评价都模糊不定,以至于在他仙逝的千年后,吕见祥的盖棺之论仍旧未揭待续。
年少的吕见祥出身佛门,幼小年代因为饥荒逃乱,一路上命途颠簸身命坎坷,大荒两年丧了母亲病了父亲。
风沙一吹一恍又一年,终于天可怜见大逢甘露,隆冬裁衣而去,新春绿杨吹水而来,可赶不上春意浓绿的吕父却病故于最后一个春分,走时,吕父已是病如枯槁,瘦骨嶙峋。
吃草根长大的吕见祥即是徜徉在这万物逢春的天地初开里,却也已经无亲无故了,他孑然无绊已是无望红尘。
一夜雨,饥寒交迫,春日夜竟罕见的冰天冻地,蜷缩在一间破败佛庙的吕见祥自知死到临头,濒死前,他跪拜在那红土雕刻而成的佛陀前,眠入梦乡不知处。
待到翌日东起升平,已是旭日初升,春天的温暖才真正接纳这个孤苦伶仃的少年。
吕见祥没有死在那个寒夜,而是相逢了一位布衣和尚,他说他与我佛有缘,此间寂寥,却犹似故里,即是众生,自当见者有份,至此两人以师徒相称。
万里山河,师徒二人形影不离,过着讨斋化缘的清贫生活,老和尚无名无姓,吕见祥一生未得其姓名,只知他法号“善闻”。
“你于人生无可归之处暂皈依我佛门下,却仍是红尘未了,即无需行剃度之礼,遂你我相逢,无关因果。”
年少的吕见祥自然是懂不来这些大道理,却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赤子,一路行师徒二人无微不至,推心置腹,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山河春色又一年,隆冬三年也逢喜,转去春秋蝉鸣夏,秋来冬去再逢春,在吕见祥已是及冠之年,老和尚辞衣定渡,佛陀圆寂了。
即便世间又临下吕见祥一人,可他却已是草长莺飞风华正茂之际,胸有成竹沉甸甸,志有踌躇而立年。
“小施主年岁已满,已是而立之年,天下之大,纵横有道,你我相逢一场于我佛为缘,望见这涛涛山河,有小施主一席之地。”
一年春,京安金榜提了位极有抱负的探花郎,文韬武略,龙飞凤彩,自是人间绝色,水向东流,年少气盛的吕见祥已是平步青云一登青天。
然年少的知略往往浅薄,吕见祥无甚阚要,比不得那名门世族的家大业大,布衣之身自是白手起家,在物欲横流而权冠为秩的政场多受排挤。
吕见祥遍览山河行万里路,眼界开阔而胸有沟壑,尽管他并不在乎同政的刁难与刻薄,可这不代表名贵会接受一个籍籍无名的泛泛之辈。
有着治国智略而不得重视,有着躬民之精而不得重用,这致使吕见祥的仕途之路坑坑洼洼泥泞难行,也是他太过清高不肯同流合污,仅仅只是在低处望向更低处,遂如此,只得自我束缚。
兴许因为身出佛门,功名利禄不过眼见浮云,吕见祥以为,世道脏晦不堪,污浊难清,众人又争名夺利,尔虞我诈,如此,辞了官,入道了。
这出世之道对于吕见祥自然是一马平川,他本就遍览山河悟性颇高,又得善闻和尚悉心教导,对这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天地山河自是无师自通。
身在太岳,众生寰宇之间不知几何年,吕见祥已是黄袍加身手握拂尘,头戴莲花脚踏轻尘,正所谓超然众生,行于山水之间,他得道了,却也悟透了。
一年冬雪破晓,山上的红梅今年开的格外的晚,饶是隆冬凛冽,摧折了这枝嫩如娇的红艳,又或有了什么凝重的心思,才这般闭塞,总之,吕见祥辞别玄冠,下山了。
年仅三八的吕见祥已是翩翩君子,而立之年去的太快,虽未建功绩却也步入不惑,纵使再入世,也是无羁无绊清风在身。
而当下的神骁,正逢政乱,朝纲不振,内忧外患,以朝中宰辅张志平一众为首的文官大兴共税,苛民剜济,架空王权祸乱朝纲,其后又有征军在外,大举侵境之军候王允奢,挥霍无度,凿空国库,已是兵荒马乱之年。
逢遭此难,于世行医救世的吕见祥深如此见治标不治本,当今国家危难之际,必当各地揭竿而起,可蛇无头不行,空有报复而无实效。
一日,得闻宰辅张志平于红尘访仙,欲求凌驾青云之术,斥资重金以求,吕见祥得此,毛遂自荐,赶上太岳,重新披上了那一身黄衣道袍,只身入京了。
凭着他吕见祥本就颇高的悟性与本领,再加上他佛道双心,很快就博得宰辅重用,炼丹堪舆,施风布雨。
于京城那一刻的吕见祥施展了生平所学,让这些仅知道政局风云诡谲的井底之蛙开天见日,如此,他名声大噪,可却世人尽唾,只骂他助纣为虐,狼狈为奸,空有一身乾坤之术。
如此,布道三年,吕见祥于京城之内可谓凌驾众生,他位高权重,德高望重,越是贪权赖贵者皆将他奉为神明,耳濡目染间,这股无名之中点燃的诡谲之火开始熊熊燃烧,以至于整个朝野上下皆信以为真,诚惶诚恐。
一年,新帝驾崩,宰辅张志平以为有机可乘,遂求道吕见祥,欲得登大宝窃取圣器,只恐不得天时不得民心。
吕见祥举荐一法,只要张志平设立百丈琼台,他自可借来天道作证,为宰辅金衣加身,争得天下黎民众生。
张志平大喜,择日建工,他大兴工业劳民伤财,几近挖空了整个神骁国,以至于塞外战不供求,只得班师回朝。
王允奢欲找张志平问个明白,后者只是同其道天命在手,他日自当鸿驾齐天,那时并驾齐驱,天下在握。
那日,天地鸿蒙,琼楼冲霄,吕见祥持拂登台,竟引发天地异变,在此乾坤洞变之际,于琼楼下齐声欢呼者却突遭天雷,滚滚雷声炸的振聋发聩,顷刻间整座京州这浮华之地血光烁烁,仅在片刻之后便天降大雨。
跪坐于琼台的吕见祥已是白发苍苍,他举荐铸高台,为的就是将这般贪腐奸诈之徒一并罗网,纵使挥却半生,却也为天地新开。
神骁秩序重组,身在京城的吕见祥独压朝野,他制定中枢令,掣肘律政三司,为的并非是一权独大,而是将三方权力割开渠口,让权力集体化多元化,为今后民族当权开辟先河。
中枢令一出,吕见祥大隐隐于市,于此间平了,无羁一生了。
一恍十年,神骁安民乐业,已是盛世之年,山河又忽听吕见祥之名,原来他于后从商,溶于市井,布施人间,赈灾治荒。
兴许是已过了不惑之年却仍是壮年之身,他吕见祥却也闲云野鹤洒脱不羁,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于神骁最繁华城都女娲城乐不思蜀,世人赠誉“金州”,意为黄金万两。
曾经的天通道人如今落凡却也昏聩,见不得满身污名的天下文人士子自然书笔痛批,一篇又一篇的杀人诛心之作可谓层出不穷,可吕见祥仍是此间逍遥,于红尘作客。
一天,当朝宰辅因为政务治理要务途径女娲城,于当夜千灯不夜城撞见金州吕见祥,隔着环城碧水竟破口大骂,以至于吓得吕见祥身边蝶雀相扑的姑娘们纷纷逃离。
醉酒的吕见祥见此,放声大笑,笑指那当朝宰辅气量狭窄无能于政,以至于说到最后竟同样破口大骂起来,将那宰辅于朝昏聩之举一一罗列,总计四十余条昏聩操德,可谓字字诛心。
宰辅不堪受辱,怒极攻心,竟吐血而亡,一头载死在女娲环城河里,吕见祥见状拍案大笑,竟吟诗作词。
“听俗世,闹楼风雨琵琶不醉,铅华尽褪,见我志,肝脑涂地才痛快,与世同争,在浮世,千盏明灯共举杯,此间足贵。”
隔日,听闻喝的烂醉的吕见祥闯入那“香醉楼”,抢了那当世花魁头牌“姚青采”,一路从虞南城走至青桔关,当日完婚。
而当时香醉楼老板娘的态度,却是说鸳鸯成谱好事成双,而整个女娲城,竟更是满城欢喜。
数以千计的红楼倾尽美酒江边投,以至于美醉忧愁遍城走,女娲城当夜张灯结彩,灿烂如白昼,灯红酒绿姻缘久,环城河被美酒灌得殷红醉,淌尽汪洋九川流。
吕见祥一生风尘,却又一生洒脱,来时一人,去时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