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心上有些委屈。
庆俸观推命之术冠绝天下,他师叔号为十七,是不是意味着寿限正考就在今年。
希言掀起茶盖儿抿了两口,眼角没收住笑意。
他一时感叹道:“小师叔,你啊你啊,推命本就是有违天道的事。”
“何况师祖身份特殊,便是我炼神境上也不敢为师祖推命,你才入守劫,于命理之事更是一窍不通,这种事万万不可做。”
廿三抬头望天,“有违天道?什么是天道,不离洲修灵者数不胜数,可曾见到了天。”
希言指了指天,有些神秘莫测。
“那就只有上天知道了,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你不学推命一道,便是命中注定呢?”
六一道人心底慨叹,说来也是造化弄人。
庆俸观以推算之术闻名不离洲,但天下传得神乎其神、天资卓绝的观内少年,竟不会推命。
他复想到手中信笺,哄少年道:“小师叔何必在这里打闷葫芦,不如随我下山转转?”
庆俸观内没有观主允准是不许下山的,不过廿三身份特殊,偷跑出去已成习惯,所以下山的人世绮丽对他并没什么吸引力。
他眼神懒懒的,吐出两字。
“不去”。
希言想到什么,计上心头继续诱拐他小师叔。
“你不知道,山下有一人命格特殊,若是小师叔随我下山,能凭你所学推得他命格,学庆俸观推命之术,师祖是一定不会阻止你的。”
廿三眼前一亮,“当真?”
“当真。”
淮江葫芦渡宽约百里,在葫芦渡上,崤山如同一座古老的悬桥架设横跨,直入云端。
葫芦渡两端几十艘战船陈列,拱卫着中间一艘三层甲板大船,再往后则是凭借身份度牒来往两地旅居贩卖的商人游子。
除此之外,两岸江边,众人都伸长了脖子,要瞧一瞧传说中的青国世子归国。
毕竟杀了靖国大皇子和十万青国生民的祁欢,是深扎在青靖两国百姓心里的一根刺。
辰时已到,从陈关环林街上驾出一辆六匹马拉的马车,人群明显有些躁动,不少人正在小声讨论:
“这就是青国在我靖国为质的祁欢世子了。”
“当年可是个狠角色,就是不知道长什么样子,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个音信。”
“在皇宫深处关着呢,哪能让你瞧见,今儿可是个机会,不是谁都能见着这个场面。”
言小山立在人群中,他已在陈关寻找多日,左寻右寻并没有当初那个乞丐的身影。
他心中藏事,对这样质子归国的事不感兴趣,正要离去,不想六匹马拉的马车已经落下。
轿子后又有侍从抬出一辆半人高的轮椅,做工极为精致。
有随侍人员叫了一声:“祁欢世子,可以下马车了。”
民众目光都聚集到一处,见一个身着绣流光金线纹白衣的年轻人从马车中出来。
他腿似是有疾,由侍从将他搀扶到轮椅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祁欢。
人们的目光在祁欢身上滴溜溜地打转,见他脸色苍白,像是一个有气无力的病秧子。
“嘿,竟成了个瘸子,还真好意思回去,我要是他,我就自己找块儿豆腐撞死!”
祁欢在轮椅上翻了个白眼:你要是我这么聪明,就知道一块儿豆腐是撞不死人的。
“永安王府人都死绝了,接他回去做啥啊,他哪里还有什么世子的身份在?”
“那可不一定,许是抓他回去游街的呗。”
祁欢没放心上,反倒意味不明地给自己推轮椅的侍者递了个戏谑讥讽的眼神。
反正到时候归国仪式一完,自己和这个人的身份就会调换过来,就算被沈宣抓回去游街,也轮不到他吧?
身后的侍者同样回敬一个警告的眼神,叫祁欢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在监牢中给祁欢易容的人。
一路有民众指指点点,等到了官渡船只入口处,气氛变得陡然不同。
祁君行作为青国五皇子,此刻穿着象征他皇子身份的明黄正装,领着朝安城郡守、官兵,并一众侍从齐齐等在渡口。
祁欢一到,这位向来温和的五皇子朝坐在轮椅中的人微微躬身,轻声道:“世子辛苦,欢迎回国。”
祁欢听得心底微楞,这句辛苦,他值得吗?
祁君行上前将他从侍者的手中接过,亲自给他推了轮椅,接着又上渡船。
祁君行比年轻时更为稳重儒雅,不急不缓在祁欢身旁低语。
“沈宣领着人在船上见你,有我在这儿,他不会对你做什么。”
一听沈宣在船上,祁欢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他真的不想见到这个人。
祁君行将他推上甲板,第一个映入眼帘的身影,正好是着一身墨绿青衫、神色沉凝,目光深绝的沈宣。
祁欢被他目光定住,打了个冷颤,四肢发僵,依稀感觉到从前被挑断的手筋脚筋隐隐发疼,他慌忙躲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