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忽略了一点，那人在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从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中指出‘希帕索斯’的具体身份，为何你又可以如此笃定？”

“这，就要说到隔间里的那具尸体了。”卢平笑着回答。

窗外的风景不停变幻，化作少女面容上明暗的光影。

持剑抵着约瑟芬那天鹅般优美的颈项，卢平接着说道。

“最开始找到那具尸体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是无辜的受害者。为此，我甚至还一度怀疑过自己……”

“然而事实上，那个人大概率才是国情局特工真正想要寻找的邪教徒。他同样出自毕氏学派，却没有超凡能力，这同时解释了他为何会被你杀死，以及国情局为何会带着那么点注定会被超凡者团灭的兵力进行搜查。”

“有趣……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我杀的？”

“房间内部，还有你的身上，都有丁香的味道。”卢平说道，“但在这个年代，常用的香精早已演变为多种香料的调和提取物，哪怕其中包含了丁香的成分，味道也不可能如此纯粹而浓郁。”

他进一步分析道：“但如果其本来作用其实是用以掩盖尸臭、或者作为某种神秘仪式的材料，只是在这一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被人沾染了呢？”

“我、尸体、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法阵，都处在同一个隔间之内。能将我们三个本不相干的事物联系在一起的，就只剩下自称是我未婚妻，身上还带着丁香香气的你了。”

“这只是你的猜想。”约瑟芬轻轻摇头，“单凭猜想可没办法给我定罪。”

“没有人要给你定罪。”卢平步步紧逼，“但我的确还有第二个猜想。”

“醒来之后，我第一时间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物与之前有着很大的不同。但因为种种外因的迷惑，我一开始并未觉得这里面存在什么问题。”

“可就在刚刚进入厕所的时候，我终于能够亲眼确认，自己身上还有一件贴身衣物没被替换……”

少女沉默着，脸上的表情狰狞得吓人。

“的确，对你这样身份高贵、内心骄傲的少女而言，帮一个陌生男人更换衣物已是极限。更换内裤……那就是突破底线了。”

“但这反倒让我确认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卢平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实——”

“——我就是我，从肉身到精神，都未因任何事情发生任何的改变。”

对一般人而言，这是一句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废话。

但对于穿越者而言，此事却超乎寻常的重要——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他们对自身穿越方式是肉身穿还是魂穿的判断。

“前提一，我的身体与精神从未发生变化，并不存在附身或转生的情况。”

“前提二，你通过各种方法试图伪装成我的未婚妻，且丝毫不担心被我揭穿。”

“综合上述两个前提，我只能认为你是在伪造我附身或转生成他人的假象，从而顺理成章地让一个陌生人不得不依靠你，乃至将你当作最亲密的人。”

“然而，只有那些真正清楚我是一名穿越者的人，才有可能知道这种手段是能对我发挥作用的。”

“那么问题来了，约瑟芬·巴尔萨摩小姐，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

“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你亲眼目睹了我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幕。”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却始终想不明白。”

“我的身上到底有着怎样的价值，竟能让你不惜为了我伪装到这种地步？”

约瑟芬沉默着，仿佛过去了一整个世纪那么久。

许久之后，她的表情却一改之前的沉重，带上了几分难以言明的笑容。

“好一个大侦探。”她悠然开口道，“你知道这一切之后又打算怎么做呢？杀了我吗？”

“我并没有这个打算，约瑟芬。”卢平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真相。”

“真相……嘿……”

少女的声音有些嘲讽。

卢平正想说些什么，可下一瞬间，脸上的面具却开始疯狂地发着烫。

脑海之中，他看见车厢内的所有金属物件猛地飞来，将自己整个束缚在了金属的监牢当中——卢平还未来得及对这份预警采取任何措施，这一切便已映射到了现实当中。

“咳……！”

被巨大的冲击力挤压得呼吸困难，卢平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剑。

约瑟芬·巴尔萨摩从容转身，如同对待心爱的玩具般用折扇挑起了他的下巴。

少女的脸上带着魔性而妖艳的笑容，不知为何竟给人一种理所当然却又惊艳无比的印象——仿佛那张面孔生来就是为了这个表情而存在的一样。

“真是可惜啊，大侦探。”她就这样注视着卢平的双眼，面容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尽管将事情推理了个七七八八，但你到底还是错了一步。”

“——并非是我目睹了你来到这个世界之上，而是我将你召唤到了这个世界之上。”

为那完全出乎了意料的答案所震惊，卢平的双瞳急剧缩紧。

“事实上，在意识到我有问题之后，你本该趁刚才的机会直接逃跑的。”

“但你却做了最不该做的一件事情——去威胁一个你绝对无法战胜的强大超凡者。”

“你……你到底是……”

“约瑟芬·佩尔格里尼·巴尔萨摩·迪·卡里奥斯特罗，第一代卡里奥斯特罗伯爵。”少女微笑着开口，“哎呀，抱歉，你没有进行过神秘学方面的研习，应该并不知道这个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什么？”

约瑟芬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那个女声在耳边的微笑着低语。

“卡里奥斯特罗伯爵，路易十六时代的传奇炼金术师，也是‘秘术之王’圣日耳曼伯爵的最后一位学生。”

“如果你想问我该怎么对付她——放弃吧，她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是触及到第四领域·慈悲，距原型界只有一步之遥的强大超凡者了。”

“你……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幕了？”

女声没有回答，只是一如既往地轻笑着。

卢平吸了一口气，为自己的不谨慎深感懊悔。

从他的视角看来，毕氏学派既然选择派出那人对这位“希帕索斯”进行追杀，便意味着他们认为他的实力足以完成这一切。

可谁曾想，对方竟是一位如此恐怖的老怪物……那你们派个菜鸡过来抓她又是几个意思啊！这下可好，坑了自己人还不够，现在还连我一起给坑进去了……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那个仪式会召唤出你这样的存在。”

将一管诡异的试剂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约瑟芬继续说道：“本来还想着在套出所有秘密之后，将你的自我意识抹除，做成炼金傀儡的。”

“不过现在，我倒是改变主意了——放着这么优秀的大脑而不想办法加以利用，岂非暴殄天物？”

“什么……意思……？”

“为我做事吧，卢平。”约瑟芬微笑着开口，“关于你自身的秘密，以及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只要你完成任务，我就告诉你这一切的真相。”

“或者说……你想选择另外一条道路？”

看来，摆在自己面前的道路只有一条了……

盯着对方手中那古怪的试剂，卢平不禁露出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