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旺的目光随着师父的远去而黯淡下来,练武场上热热闹闹的,可他却觉得心灰意冷、失落沮丧,一时胡思乱想不已。
一会儿想到既然身体始终没有好转的迹象,武功不进反退也是预料中的事,何必再心存侥幸、指望能重回练武场?还是算了吧。
一会儿想到孙兵卫伶俐神气、武功又好,已然成为霹雳堂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既然自愧不如,自己还是洒脱些吧。
一会儿想到霹雳堂这么多弟子,师父照顾不过来,不能奢望师父重点关心自己,何况时过境迁,如今不过是个书仆,还是看开点吧。
一会儿想到黄老四嘲笑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和癞蛤蟆也没什么区别,怎能自不量力,对莺梦存有痴心妄想?还是放下吧。
他越是想宽慰自己,心里越是难受发堵。
正难过时,一抬头看到莺梦走了过来,脸上满是关切的神色。
少年的一腔心思自怜自艾,正是最需要温暖关怀的时候,陈家旺的一颗心不自禁的砰砰狂跳起来。
莺梦往前走了没几步,孙兵卫面对面迎了上去,热情寒暄。或许是出身商贾之家的缘故,他天生自来熟,热情不怕生,也没有那么多顾虑和拘谨。出于礼节,莺梦只好停下来互致酬酢。
隔了一段距离,陈家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远远的只见到莺梦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孙兵卫也不以为意,继续热情的讲着什么,表情生动活泼。
过了一阵子后,也不知道孙兵卫说了句什么话,竟让莺梦掩唇而笑。笑声清脆动人,犹如春天的黄鹂鸟。
陈家旺忽然觉得心中烦躁难安,莫名的觉得心情不好,再也不想留在当地,掉过头三步并两步一口气跑回了书房。
回到书房,心情还是不能平复,只觉得一股烦躁之气上蹿下跳,大是烦恼。
他坐回到椅子上,闭上双眼,深深吐纳呼吸,可脑海里却平静不下来,似乎想到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也没想,一片混沌。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身前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难道是莺梦来了?陈家旺一激灵,连忙睁开双眼一跃而起。
眼前之人却不是莺梦,而是孙兵卫。孙兵卫被他动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陈家旺也颇为尴尬。
孙冰卫反应过来,连说带笑道:“我是特意来邀请家旺兄做客的,没想到惊动家旺兄用这么大的仗势来迎接。”
陈家旺奇道:“邀请我做客?”
孙冰卫道:“本来我一来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当时要处理南下福建的诸多后事,时机不便。今天掌门首肯,正式收下我这个弟子,借此机会,今晚在淡粉楼略备薄酒,感谢诸位师兄弟这段时间的殷切关照,请家旺兄务必光临。”
陈家旺心情不好,婉言推辞。
孙兵卫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家旺兄一见投缘,说实在的,其它同门我是请周师兄代为邀请,只有家旺兄这里,我是一定要来当面诚邀的。”
他盛情相邀,态度客气尊重,不过赶上陈家旺心情差,更不想在酒席中碰见周心勤、万富安、汤召坤和黄老四等人,尽管孙兵卫一再邀请,陈家旺都托故推辞了。
孙兵卫倒也不恼,又说了一通客气话方才告辞。
轻粉楼是一掷千金的销金窟,在金陵远近闻名,在轻粉楼请客,看来这个孙兵卫果真家境殷富。他年少多金、知文识礼、武功底子又好,日后的成就当不可限量,这样的人才上哪里找去?
看着孙兵卫的背影,陈家旺在心里叹了口气。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自己如今的状况,不就如同这“沉舟”、“病树”一般么?
胡管家动作迅速,带了人很快将孙兵卫的新房间收拾干净,前去帮衬的同门熙熙攘攘,一度沉寂的二进院落又热闹起来。
中午时分,垂柳堂桌子上摆放了孙兵卫的碗筷。用餐时,孙兵卫不仅很快适应了环境,还妙语连珠、很是出彩。他擅于揣摩他人心思,言谈有趣又恰如其分,带动的氛围轻松畅快,连一向严肃的秦敬泉都感到心情愉悦,对这个弟子又增添了几份好感。
直到太阳西下,陈家旺都没再见着莺梦,其实就算见着了又如何?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似乎根本不必开口。他只觉得浑身提不起精神,一颗心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傍晚时分,程筹量来书房找陈家旺,约他一起赴孙兵卫轻粉楼的筵席。
孙兵卫晚上的筵席,程筹量也在邀请之列。程筹量喜静不喜动,本来也不爱好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但实在抹不下面子,以为陈家旺也去赴宴,故来喊他同行。
程筹量见陈家旺沉闷似有心思,但连问几遍,陈家旺什么也不说。他问不出缘由,又放心不下好友,便陪着陈家旺闲聊解闷。
聊到早上单思南和孙兵卫交手的情形,程筹量直呼精彩,夸奖单思南的武功一招一式融会贯通,已远超其他师兄弟,孙兵卫也有独到之处,临阵时的那一股霸气凌厉,让人印象深刻、不敢小觑。
陈家旺道:“程师兄的功夫也是出类拔萃、不遑多让。”
程筹量摇摇头道:“自家兄弟,你就别捧我了。思南兄练武有旁人难以企及的天分和刻苦,这你是知道的,而孙兵卫的潜力看上去也不可估量。不瞒你说,看了两人交手的情形,我既感慨又震惊,我自己心里明白,再怎样练下去,我日后的成就也不及他们。”
他顿了一顿,道:“其实从福建回来后,我就一直有了个念头,看了思南兄和孙兵卫两人交手的情形,这想法更加明晰了。”
几个好友中,程筹量性子最为细心缜密,在同门弟子中也是公认的严谨周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