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阵阵，只一炷香的功夫，就回了成国公府。国公爷找下人问了几句，一溜烟的往内宅跑，到了内宅看人不在，又往后院适景园跑。半响，听到破空声，他高声叫道：“静儿，静儿。”

假山后，几个短衣打扮的侍女立在那里，围着一红衣劲装女子正在舞剑。女子听到叫声，收了长剑：“哥，你也老大不小了，如此捉急忙慌的像什么样子？”

刚才在周淦小院还一副桀骜样子的公爷，此时被妹妹说教，非但不恼，还露出谄媚说道：“妹子，我说帮你寻个如意郎君，找到啦。”

女子拿衣袖准备给公爷擦擦鼻尖的汗珠，闻言娇斥道：“你少管我的事。”也不替哥哥抹汗了，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啊哟，你这死丫头，没大没小的。”小公爷捂住脑袋：“那可是今科的会元郎，貌若潘安。虽说瘦了些，长的也是高大”。说到高大的时候，小公爷仰头看了眼女子，不禁声音放弱了很多。

“哥～”劲装女子，作势拿脚踢国公爷。他赶忙跳开，口中高呼：“妹子若是不喜欢，他可就被田弘遇抢走啦”。

“田弘遇？”女子低念一声，挥手招了招：“你过来，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个事？”

“唉”小公爷嘿嘿一笑，走到跟前细细的和妹妹说了起来。

灰色僧帽遮不住满头银发，老妪年近七十。自打万历十四年第九代成国公朱应桢自杀后，年不到二十作为遗孀的她，辛苦抚养拉扯幼子朱鼎臣和年幼的叔子应槐、应楠和应栎长大。神宗皇帝恼成国公府，迟迟不肯封爵。整整过了十四年，万历二十八年朱鼎臣十六岁，神宗皇帝才消了气，也看她徐家魏国公一系的面子上，让她儿子终于袭了爵，成国公府才没让天下人继续看笑话。

不料第二年朱鼎臣就莫名其妙死了，也没给老夫人留下个孙儿。几个小叔子也都不是争气的主，好在陛下隆恩让应槐接了成国公的爵位。朱应槐虽是她拉扯长大，这位大嫂为了避嫌自此就搬进了小院改的斋堂，一住三十多年，鲜有出去。

接了成国公的爵位，小叔子朱应槐懂事了许多，领了左军都督府。当年先祖朱能助成祖皇帝攻入南京夺取帝位，以功封成国公，授右柱国、左军都督府左都督。现在好在还算没给祖宗丢脸，成国公府也渐渐有了起色。

好景不长，万历三十七年蒙古人在辽东作乱，把一个守将给五马分尸。当时有一个叫熊廷弼的御史正在辽东核实女真侵占汉民属地的事情，他管的事情多，查了不少事情出来。他弹劾辽东总兵李成梁和辽东巡抚赵楫收授奴酋努尔哈赤等人贿赂，放弃宽甸等六堡，至汉民内迁数百里。又弹劾接替李成梁的新任总兵杜松虽打赢了蒙古人，但也不是好鸟，同样收了女真人大量贿赂，纵容女真人辽参、貂皮等走私。

熊大人在辽东过足了嘴瘾，多年不受神宗皇帝待见的文臣们，仿佛打了鸡血一样的也跟着后面声援他。两年多时间，熊廷弼把整个辽东搅得天翻地覆，左军都督府下辖的辽东都司未能幸免的也被查出事来。

然后，然后就是成国公朱应槐在家中莫名其妙死了。至此，辽东的事情才平息下来。多事的熊大人也被调往了南京当了学政。

朱应槐死的那日，也是跪坐在这斋堂里，问这位拉扯自己长大的嫂嫂意见。老夫人说：“咱们勋贵家，就是陛下手里的刀。你大哥傻，被张居正给吓坏了，什么都听文官们的，陛下要他死，也是应当的。你好歹还算老实，我这个妇道人家的话，你也能听的进去。咱们勋贵现在仗打不了了，总还能替陛下赚些银子。现在他们紧咬着不放，咱们怎么也得替陛下顾着点面子。你放心的走吧，陛下会念着情的。”

朱应槐死后第二年，幼子朱纯臣年还不到三岁就袭了爵，天启二年封少保，崇祯三年加太傅。现在崇祯七年，这位年还不过26岁的成国公，已经是历经神宗、光宗、熹宗和现在崇祯年的四朝元老。

朱纯臣并不是大娘带大的，但是他从小就深刻的明白成国公府谁是最有主意的。他亲娘嘱咐他，每日都要去给大娘问好。这位看似奶奶年纪的老妇人，才是成国公府的顶梁柱。

崇祯元年，陛下与成国公、宁阳侯、襄城伯、清平伯、诚意伯在文华殿商议京中三大营军改事宜。三大营是京师卫戍部队，最开始由成祖亲军所组建，分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最高峰是号称拥兵五十万，乃大明最精锐军队。只是从神宗皇帝开始，哱拜之乱，援朝战争，播州之乱，不管是这样大规模的战争，还是戚继光、俞大猷、卢镗等人的沿海平倭，都和京营没啥大的关系了。一是京营出京靡费太大，朝廷和地方上都不高兴。二是战斗力低下，出京作战，反到是会地方上轻视了朝廷。

无仗可打，无功可立。短短几十年，京中三大营就成了一个空架子。占役、虚冒，兵丁俱成勋贵们的家丁家仆。

崇祯初登大位，就开始着手整顿京营。说实话，这些勋贵们其实是很开心的。别看一个个平时叫着国公，侯爷的，他们这些勋贵看着身份尊贵，手里真的没兵，没实力，谁又真的把他们放眼里？

新帝锐意进取，那日在文华殿慷慨激昂，把二十岁的朱纯臣说的激动万分，脑海中满是建功立业的壮志。只是回到成国公府，拜见老夫人时，把这事说了后，老夫人一盆凉水把他浇的透心凉。

“你才几斤几两，也敢趟这浑水？在府中称病，不得外出。”大娘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朱纯臣涨红了脸，却丝毫不敢反抗。

崇祯二年，京营军改开始。崇祯帝特意提拔朝臣李邦华为兵部尚书负责改革，襄城伯李守錡提督京营，勋贵众人也多分到了职务。李邦华清查各营士兵、又是亲自考核，立各种规章，京营中一片热火朝天，把朱纯臣眼热的不行。老夫人只是嘱他，退家丁家仆，捐了五千两银子，支持京营改革。

十月，建奴借道蒙古，分三路攻入围了蓟州，京营士兵只敢守着城池，哨探都不敢派出，京师与外界消息都断绝了。朝廷上下，还以为是蒙古人犯边的。直到十一月初女真人攻到了离北京不到300里，京师才匆匆下令戒严，召集辽东及四镇的明军进京勤王。月底，女真兵临北京城下，在德胜门外与进京勤王的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激战。京营士卒在城墙上万炮齐发助战，却把大同兵杀的哭爹叫娘，满挂都气疯了，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