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伟明来到了北京城东三环北路34号。
他从晃晃悠悠的马车上跳了下来,对赶车的老把式说了声谢谢。老把式嘴里叼着旱烟袋,只是咧着嘴笑了笑,挥着马鞭在空中甩了个鞭花,发出“啪”的清脆响声,拉车的老马四只马蹄敲打在柏油路上,伴随着“哒哒哒哒”的声音,马车渐渐走远。
北京城东三环北路34号,这时候附近还没有大名鼎鼎的央视大裤衩,更没有繁华的高楼和车水马龙,在78年的今天,这里还只能算是城郊结合部,四周望去,更多的还是一派自然和谐的田园风光。
站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大门口,苏伟明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瞅了瞅不够气派,甚至能称得上是寒酸的大门,撇了撇嘴角,一脸的嫌弃。
他抬手腕看了看手表,正好是下午5点半。离他和沈兰在信里约好的时间,还差10分钟。见面地点就是在她学校的大门口。
苏伟明站在门口往校园里打量,眉头皱的更紧,只觉得这里没有一点艺术气息,更像一个被遗弃的荒芜破园子一样,显得陈旧而腐朽。
不过,他很快就是眼中一亮,看见在毫无光彩的底色中,突然出现了一抹亮丽。沈兰甩着粗长的辫子朝着大门口这边跑了过来。
她的打扮一点儿也不精心。头发显得有点凌乱,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深蓝色罩衣,甚至连脸上都有几块灰泥。
可是即使是这样,在苏伟明眼中,她仍然像一只在泥泞的旷野中翩翩飞舞的蝴蝶,不经意的闯入了他的世界,让他的心脏不禁激动的砰砰直跳。
“哎,苏伟明,你事儿可真多,有什么话信里边说的明明白白多好?非要拐弯抹角,还要跑过来在门口见一面。好了,现在见面了,你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
苏伟明用自己自认为最优雅的风度笑了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跑的微微喘气的沈兰,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开口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弄得这么狼狈啊。”
“别提了,我们学校百废待兴,到处都是积攒了十几年的杂乱东西。所以,自从2月份入校,每天上完课都有保留节目,全体师生都要一块儿打扫清理校园和教室。可是,实在是工程太浩大,估计这学期也忙不完了!”
苏伟明点点头,用嫌弃的语气说:“也是,你们学校可真够破的。又旧又乱。一点儿也找不到艺术的感觉。”
本来脸上还带着笑容的沈兰,不由的皱了皱眉头,笑容减淡了几分。
她抿了抿嘴唇,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也多了几分冷淡:“好了好了,别发感慨了。快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要说。我们那边还忙着呢,请假不能时间太长。”
苏伟明根本没有注意到沈兰表情和语气的变化,眼中一下闪出了光彩,很兴奋的说:“我今天专门来,就是想告诉你,央美也恢复高考招生了!我已经找原来的老师和同学详细问过,确定今年油画系招生!沈兰,我就是想当面亲口给你说,我要参加今年的高考,上央美油画系。”
哦!沈兰愣了一下,实在是没想到苏伟明这么大张旗鼓,神神秘秘,竟然大老远跑过来只是为了说这样一个消息!
何必呢,在信里说不就得了。不过,对于苏伟明这么兴奋,而且口口声声只关注油画系,沈兰也非常理解,因为,她早就知道,在这个人的心目中,除了西方油画之外,世界上再没有其他艺术了。
用他的话说,只有油画才是文明,其他的都是历史的糟粕。
沈兰可没有像苏伟明那样激动的心情,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那可要恭喜你,知青下乡耽误的时间,有了弥补的机会,终于又能追逐自己的梦想。”
她说完,突然想起来红星电影院的事情,于是又问了一句:“我给你写回信,还专门问你红星电影院工作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看见了吧?”
苏伟明正准备兴奋的大谈特谈一下央美,还准备再畅想一下未来以梦为马的艺术人生,没想到沈兰一点也不捧场,竟然话锋一转问起了什么红星电影院工作的事情?那个在电影院画海报的美工工作有什么好说的?
他皱了皱眉头,然后不太在意的说:“要是那时候我确定央美恢复招生,就不会去红星电影院。我深深的鄙夷他们那儿随手胡乱涂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样的工作给我,我也没法干。对我来说,在那里浪费时间实在是太痛苦了。哪怕只是在那里一天,估计我也忍受不了。而且,现在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准备再找工作,要集中全力备战高考。”
沈兰暗自“呵呵”两声,很随意的问了一句:“现在可都5月了,离考试顶多也就剩下两个月多一点,你现在准备还来得及吗?”
“没事儿,反正又不考数学,其他的科目对我来说,只要愿意考都不是问题。至于央美的艺术加考,我更有把握。放心吧,时间成不了我追求艺术的阻碍。”
苏伟明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自信心爆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