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给我说说,以前上学的时候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薄锦书怔了一下,过了一会才摇摇头。
“啊,也是。”宝珠拍拍脑袋:“我好像听校长说过,你以前上的是女校,那样的话就是没机会见什么男人啦,好可怜呐,不如现在补上?我带你去大世界跳舞好伐啦?年青人多见见世面总是不错的呀。”
宝珠说的兴起,把薄锦书从座位上拉起来,转一圈,摆个漂亮的POSE:“锦书我给你说,任是天大的烦恼,转个圈,什么都没了……”
薄锦书被她闹怕了,又怕她这么鼓噪让别的老师听到,急忙伸出手拽住她:“宝珠你不是还要去百货公司么?”
“唉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宝珠快步走到自己的桌子前翻出手袋:“今天大华百货上秋款新衣呢,去晚了好样子要被挑光了的。我先走了啊锦书。”
宝珠匆匆离开,薄锦书转身回到桌前坐下来,一转头,看到窗子外发黄的梧桐树叶纷纷飘落,原本微微翘起的嘴角一点点垂下来。
宝珠说:任是天大的烦恼,转个圈,什么都没了……
如果生活真能这样简单就好了。
她苦笑摇摇头,视线移动,在窗户的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天气渐凉,早上出门时在灰旗袍外套了件深蓝色开襟毛衣,平板严肃的脸上,眼瞳深深。
以前上学的时候,学校里也有位教古文的女先生,衣着朴素平整、头发一丝不乱、书本夹在掖下,总是行色匆匆的样子。
罗美娟最顽皮,总是笑话那位女先生,说做人做到像钟表一样刻板无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她们都以为自己会有个美好的、不一样的未来。
令人牵肠挂肚的爱情、公平富足的世道、还有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那些尚未品尝到的、明知遥不可及却不能抑制渴望的美好,都还在路上。
簿锦书久久沉默着。
恍惚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
城市的另一边,西枫渡。
这里原是前清道台修的别院,如今民国了,道台回了北京城,说是要去辅佑幼主,精心养护的院子被转手卖给了新主人。
看院子的花匠那承业是别院的老人,遵着旗人的规矩给新主人行礼。
沈鸿泰知道少爷看不惯别人下跪,半道上拦住那花匠,笑着提点他:“那爷,我家少爷不拘这些礼数,您老不用客气。”
那承业年青时也是正红旗的练家子,如今虽不如从前,却没想到如此不济,被鸿泰托着手,竟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只得随着他的劲冲车上下来的大少爷拱手。
以前道台家有讲究,下人在主子前面万不能仰脸直视,所以那承业佝偻着胸,只敢在大少爷进院后,在背后悄悄看了一眼。
夕阳下,那个着长衫的年青人,负手伫立在院子里,太阳给他侧脸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有风,火一样的枫叶从半空中纷纷落下,然后,静静地铺在他的脚下。
不说话。
他只是站着,良久,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