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朱漆大门威武厚重,门两侧獬豸尖牙森森,怒目圆瞪。
青白方正的照壁光亮可鉴,上头的牌匾上写着:明镜高悬。
亲民堂上只有几个公人,却不见县令的身影。
县令姓朱,此时还在后衙,看着头顶“退思”的匾额叫苦不迭。
他是东京人士,外放到阳谷县本为镀金。
哪成想出了这等变故,搞不好镀金要变成渡劫。
自己看重的都头知法犯法,当街杀人,一来说明他识人不明,二来说明他教化不当。
往后考评的时候,够自己喝一壶的。
亲民堂里升了厅,朱县令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见花荣绑了武松来自首,心里松了一口气。
跟花荣寒暄两句,便一边吩咐手下录述当事双方和一干证人的供词,一边吩咐仵作到武家和西门庆家里验明尸身。
案件事实很清晰,证据证词也很充分。
总之,对武松很不利。
西门庆是本县大户,有钱有势,县里各级官吏公人都受过西门庆的贿赂。
朱县令爱惜武松人才,便是有心容情也没多少余地。
朱县令看向花荣,拱手道:“请将军移步。”
花荣不动声色,跟着朱县令进了后堂。
刚走到“退思”的匾额下面,朱县令便扼腕倒起了苦水。
“将军明鉴,非是下官冷血无情,实在是这案子难办。”
花荣点头叹道:“花某自然知道县尊的难处。”
不想朱县令却摇头,推心置腹的说道:“下官也不和将军打官腔了。有道是流水的县令,铁打的乡绅。下官虽然身为县令,却也不能一手遮天。”
他是流水的县令,那么谁是铁打的乡绅?
西门庆是乡绅,县衙里的小吏本县的大户都是乡绅。
朱县令抬手朝前堂一指,苦笑道:“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眼下外面那些人都巴不得下官重判武都头来震慑宵小呢。”
花荣却目光炯炯的看着朱县令,抱拳道:“县尊坦诚相告,花某铭感五内。然则此案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还有转圜的余地?
朱县令惊愕非常,揪着胡子琢磨了好一会,不得其法。
“下官愚钝,请将军解惑!”
花荣微微一笑,抬手往头顶指了指,轻声道:“案情重大,县尊何不上报州府?”
上报州府?
还能这么操作?
琢磨了片刻......
“着啊!”朱县令一拍大腿,自言自语道:“一来一去,这可是两条人命,杀人者是本县都头,被杀的是本县大户,上报州府才是正办。”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诡计得逞的坏笑。
西门庆是阳谷县地头蛇,和县里官吏公人交好,总不至于州府的相公们也被起买通了吧?
理由也是现成的,很充分,谁也挑不出毛病。
第一,案情重大。
第二,为了避嫌。
武松能当上本县都头,全靠他提拔,如果他审理此案,哪怕秉公执法,也会被有心人冠上包庇纵容,公私不分的帽子。
有了以上理由,州府的相公也不会认为他没有担当,遇事这会推脱。
反而会以为他为官谨慎,刚正不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