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作僧大怒,只感觉满腔的怒火呼啸全身,他红了眼睛,盯着持杖僧:“我不好过,你也别过。”
持杖僧连忙关紧塔门。
下一刻,漫天艳火朝浮屠扑来,熊熊烈火,烧得塔门噼里啪啦作响。
“你疯啦?!”
持杖僧护住明王佛像,不可置信地吼出声。一缕缕狼烟从门缝钻进大殿内,温度一下子升高。
焦作僧站在塔门前,袈裟半截,露出一只炭手,手掌心中浮火欢腾:
“我疯了?我当然要疯!三百年辛苦,一朝化作飞灰,换你,你不疯?!”
“那是你的腌臜破事,关浮屠何事,你烧了这座佛塔,让大威德明王在这喝西北风吗?!”
焦作僧又是大怒。
“佛佛佛,你这个蠢货,你就只关心那块木头疙瘩。”
“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持杖僧顿时铁青了脸,锡杖敲得砰砰响。
“我早就看不过眼,石奴儿,我告诉你,大殿里那尊木头佛像有身无心,你这三百年功劳,全是白费。”
持杖僧大怒,气得浑身发抖,他举起锡杖对着紧闭的塔门说道:“妄你经佛点化,褪去蒙昧,此刻居然恩将仇报!真该死啊,焦奴儿,你真该死。”
“我该死?石奴儿,别以为你有多清高,你忘记你同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了吗?你我同根,同根!”焦作僧的话一字一句传入持杖僧的耳朵里,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过往。
二人原是埋在这山腰处一棵菩提树下的石头,三百年前,有位古佛在菩提树下讲经。
顽石听经,竟诞出一丝佛韵。
古佛离开后,有一位苦行僧来此山修建浮屠,他无意挖出这块又大又黑的石头,便填在砖窑最底端当个基石。
日烧红砖,夜闻僧经。
春去秋来,石头上的佛韵,竟不知不觉转换成一丝灵智,化作一个石子。
苦行僧见石头开窍,大感意外,但出家人视众生平等,便怀揣着一颗慈心教导起石子。
石子聪慧,九窍通了八窍,学什么都快。但学得越多,他的内心越是困惑。
某日,石子问师父:
“师父,经书上说“王子饲虎”、“尸毗贷鸽”,众生平等。可我不明白。”他指着砖窑熊熊烈火中的沙子:“我经常听到里头的人不是在哀嚎就是大骂,说我们残酷。如果真的众生平等,那为何我们不在火中呢?”
师父无言。
又一日,石子问师父:
“师父,如何超脱?”
“为众生牺牲即可超脱。”
石子枯坐在山崖前,苦思师父的话,某一日他终于悟了。
他悄悄回到砖窑前,看着在窑口忙碌的师父,将他推进火中。随后自己也跳入砖窑里,熊熊烈火焚身,烧得石子变成焦炭。
那天,烧成焦炭的石子从火窑里爬出来,一分为二。
一个有心无身,一个有身无心。
二人齐心协力,修成浮屠。
至于他们的师父,现在就躺在陆盛的牛皮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