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义原本只是张家某个没甚出息的分家将近二百人的凌字辈中十分不起眼的一个人,因为从小就特别喜欢丝绸而梦想着将来可以做与纺织有关的工作。养蚕,纺织,染布,实在不行就做卖布的,是老板还是普通的织女都无所谓,她就是希望能和绫罗绸缎们呆在一起,并把这种美好的事物分享给其他人就好。
虽然勉强算是世家中人,但是世家内部也是有阶级之分的,百年甚至前年的时代延续所带来的,是巨大的惯性。世家中人不只是因世家而有了生活,更是要为了世家而生活。
而张家并没有与丝绸相关的产业。
若她是主家之人,或许还能凭借着努力与天分,为张家开辟出新的事业来。若她是分家中主房一脉,也有机会争取到创业的机会,毕竟分家的存在意义就是走和主家不同的路,确保家系无论在什么时代都能延续下去。
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姓张而已的小姑娘而已。
当她第一次主动说出自己的理想之时,却被父母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你可是张家之人,怎么可以做什么织女?”
可她明明不像主房的那些孩子一样特殊,自己的家庭吃的住的也没有和其他家庭有什么不同啊?本来就是家里用不起丝绸才会想要去做与丝绸有关的活计的。自己也不是长女,旁人家的喜妹妹不就被送到酒庄给别人打下手学手艺去了?那么自己去绣坊学手艺也没关系才对啊?
但她还是无所事事地活到了姿色长成的那一天,虽然其他姐妹觉得自己不用像其他家的孩子那样被迫出去打工补贴家用,可以轻松地活着真是幸运,但是她却觉得没有丝绸的日子除了难熬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意义。
当主房的一位婆婆打量商品一般的一个个鉴定过了和她同龄的所有姐妹之后,她们的人生也随之迎来了分水岭。
她们都被提前一天通知了要好好打扮自己,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兴趣的她于是便得到了“姿色不行,也没有化妆的手艺,丫鬟都当不了”的评语。
“她没什么用,就嫁给那个养马养的不错的胡流儿好了。”
这时她才终于认清了自己。
原来她连那个时常抱怨自己每天都要去搅拌大酒槽里的原液,手臂粗的都不像是姑娘了的喜妹妹都不如的。
不想一生都活在马厩边上的张凌义浑浑噩噩地偷跑出了家,投进了河里。
谁知她竟被一位路过的野修救下,说她有修道的天赋,要收她做弟子。
一位野修而已,即便是分家,张家也不怎么看得上。不过好歹算个修行者,赏给马夫的人换一个就是,这笔买卖怎么样都是赚的。
买卖。
看着那位婆婆与将来就会是自己师傅的人交谈时的嘴脸,她就是这么想的。
这位野修也算是因此和张家攀上了一点关系,在证明了张凌义是确实有“点”修行天赋,而不是他信口开河想要骗些钱财而已之后,张家便和这名野修达成了协议。
张家会定期给他提供一些修行的资源,而他除了培养张凌义,也要从此听张家之令行事,勉勉强强混了一个供奉的身份。
她原本已经放弃挣扎,决定今后怎样都好了。但是出乎她预料的,自己的师傅竟然真的很尽心尽力的在培养她,引导她入门之时,每天花在教导她修行的时间几乎和他用来修行的时间差不多。每个月从张家那获得的资源也都会分给她一半,因为境界太低而用不了的部分则被存了下来。
“以后你就用的上了。”
他笑的一点也不像一个修士。
“师傅,我听闻修士都是一群以舍弃人性为目标的怪胎,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这样对你的修行有帮助么?”
听到她这句问话,原本正在喝酒的师傅差点被呛到。
他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说道:“我是不是太平易近人了一点?怎么这种话你都问得出来啊?”
师傅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你还记得我把你从河里救上来的那一天么?你当然记得这件事,我是问你记不记得自己当时是用什么眼神看着我这个救命恩人的?”
看着张凌义不解的眼神,他笑道:“果然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啊。你当时啊,可是用几乎能剐下一块肉的眼神,像瞪着仇人一样瞪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