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东还在吃菜,但吃的却是细嚼慢咽,斯斯文文,尽管看着像饿了几顿似的,却丝毫没有狼吞虎咽那般吃相,“曹总,你也听出我话里带刺儿了?”
曹大康掏出精装雪茄,拿出一支叼嘴里,用防风打火机点燃,又深吸几口,从鼻子里喷出一团白雾,这烟味儿很香,绝对是上好名贵的古巴雪茄,“不是带刺儿,是话里藏话。萧老弟,你跟我就别绕弯子了,我不知道你现在还是不是警察,可我看得出来,你肯定在查我。是不是怀疑我曹某人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萧老弟,天地良心,我曹某人绝对是个奉公守法的小商人,好事儿……我没兴趣做,这坏事儿跟我更是没关系。”
“真的?呵呵……”萧明东吃半饱了,把筷子轻轻放下,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嘴,冷笑着说:“那小松湖万国豪一家四口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曹总没听说吗?万国豪一家四口惨遭灭门,这案子发生在一个星期前,已经轰动全城了!曹总觊觎小松湖已久,难道真没听说这事儿?”
“听说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肯定听说了。可案发的前几天我去了海外名画拍卖会,你姐可以替我作证。萧老弟,我听出来你什么意思了,你怀疑这灭门惨案是我干的?不是……呵呵……萧老弟你瞅瞅我这身肉,我能杀谁?我蹲下起来都累得慌,走快了都直喘,我哪来的本事杀人。”曹大康边说边自嘲苦笑,算是矢口否认了。
“曹总,你是不可能亲自动手干这事儿的。”萧明东继续刺探,不打算就此打住。
“明白明白,你无非是想说我指使别人干的。老弟,你当警察有年头儿了吧,可不能冤枉好人。你有证据吗?不……我问这是废话,你要有证据早就抓我了!也不会坐这儿跟我来这套,我知道你现在是怀疑我,你肯定查到了我想买小松湖那块地皮,对不对?”
“对,不然呢?”
“老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完了你在怀疑我也不晚,有兴趣听吗?”
“洗耳恭听。”
“老弟真是爽快人,我喜欢你。”
“对不起,我喜欢异性,让你失望了。”萧明东玩了个冷幽默。
“哈哈……老弟你真有意思。不开玩笑了,我给你讲讲我和小松湖的缘分。”曹大康一脸笑意,兴致勃勃的抽了两口雪茄,然后语重心长的说:“我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今年刚四十出头,家住哪儿咱就不说了,反正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住哪儿都一样,能活下来挺不容易。到了八十年代初期,我父母都死了。我无依无靠,穷的吃不上饭,就到这些个穷亲戚家蹭吃蹭喝蹭住,但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没少遭人挤兑,可我不忍不行,离开他们我就得饿死,熬了两年多,我已经二十出头了,也受够了他们的白眼和冷言冷语,那会儿我特爱画画,不怕你们姐弟俩笑话,我读书不多,可我曹某人天赋异禀,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那会儿无师自通,画画相当有一套,不管是风景画、人物画,我画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我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画家,让世人都认识我,欣赏我的画作。所以,我怀揣着成为大画家的梦想,自己出走了,魔怔了似的到处画画,以卖画为生。但,不都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吗,那几年我才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残酷现实,我画画再好,没人懂得欣赏有个屁用,三四天卖不出去一幅画,在无数人眼里,我的画就好比一张开屁股纸,我是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好几次差点没饿死。别人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上班挣钱,就我活的像条流浪狗。89年,是我最落魄的一年,走遍了大半个开城,从市区到城郊,在从城郊到农村,我以为我早晚要饿死,这辈子就算废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我流浪到南塘镇小松湖,饿昏了,醒来以后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一位中年大姐把我救了,还给我做汤喝,送我几个馒头,我感激涕零,在她家躺了一天一夜才有力气下地走走。结果一出门我就看见小松湖的美景了,当时也是夏天,那景儿美的,我瞬间来了灵感,把唯一的一张画布翻出来,当场画了一幅《松湖小筑》。可我知道我这画不值钱,画的再好卖不出去有个屁用,我就把画送给那位大姐留个纪念,人家毕竟救了我。可她执意不收,她很有眼光,跟其他俗人不一样,她说这画你自己留着吧,说不定哪天你就靠这幅画翻身了。人家不要,你们说我还怎么送,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我就说借你吉言,以后我要是发达了,肯定回来感谢你救命之恩。那家人就是小松湖小洋楼的老赵家,那中年大姐就是老赵家主人赵梁栋的媳妇儿。萧老弟,他们两口子对我曹某人有救命之恩,天地良心,我就算不懂得知恩图报,我也不至于为了一块地皮把他们家全给杀了吧?那不是人干的事儿!我可以对着这包间里的灯发誓,我撒一句谎,灯灭我就死!”曹大康颇为激动,手里夹着雪茄烟对灯起誓,神色不容置疑,说的铿锵有力。
萧明静听了半晌,弄清《松湖小筑》怎么来的了,对曹大康信了七八分,却看了眼萧明东。
“后来呢?”萧明东饶有兴致的听着,神色略显淡漠。
“后来,我从南塘镇回到城里,继续卖画为生,还是那么惨淡,可眼看着步入九十年代了,我有时候一天多多少少能卖出去几张画,勉强糊口度日。但城里不比城郊和农村,街头巷尾总有地痞流氓找事儿,有那么一天,我被好几个小流氓欺负,把我一顿圈儿踢,向我勒索钱财,说我占了他们的地盘。我自己饭都吃不上,兜比脸还干净,我哪有钱给他们,多亏这时候我生命中的贵人出现了,他叫黄中发,外号六子,是咱开城道上那么个小瘪三,整天偷鸡摸狗的混日子,人很仗义,觉得我和他同病相怜,把我救了,还很照顾我,让我住他家里有个地方安身,没事儿了还去街边帮我卖卖画,怕我被人欺负。人啊,这穷富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个交心的朋友,那段时间六子是我唯一的朋友。后来,我和他一起在饭馆吃散伙饭,我画画、卖画七八年了,以梦为马却一事无成,我累了,就想着投奔个亲戚,踏踏实实的找点事做,趁着年轻,活回现实,别做什么画家梦了。可那天倒霉,在饭店里眼看着快吃完饭了,冒出来几个小地赖子,瞧我俩不顺眼,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六子没惯着他们,掏出来一把卡簧扎伤了好几个,惊动了警察,把他逮进去坐了几年大牢。我心里有愧,觉得对不住他,就又咬牙坚持卖画为生,顺便替他照顾一家老小。直到他出狱,我没等走呢,六子说他在监狱里认识个美术学院的老师,可以帮我卖卖画,找专业人士给鉴赏鉴赏。当时啊,我们俩都不抱太大希望,尤其是我,画画的水平一天不如一天,看着社会上好多人都忙着捞钱,万元户遍地了,肯吃点苦就挣得到钱,我心里着急,更画不出什么好作品。我就把几年前的《松湖小筑》拿出来了,寻思着试试看,《松湖小筑》是我这辈子画的最好的一幅作品。它如果卖不出个好价钱,那我就彻底死心了。谁知道,《松湖小筑》一鸣惊人,几年后在我最穷途末路的时候大放异彩,卖给个喜欢收藏画作的教授,人家二话没说,当场出价一百万,一百万啊!我听了以为做梦呢!就这样我和六子一夜间变成了百万富翁。可这人有了钱得研究怎么能够钱生钱,而不是整天吃喝玩乐。刚好那几年咱开城老城区动迁改建,我们这俩百万富翁啊,就拿着这笔钱搞房地产,请几个专业人士把公司开起来了,这才算峰回路转,挣了几年好钱。可到了如今,房地产竞争激烈,我扩大产业链成立嘉阳集团以后,房地产那一摊子照顾不过来,就都交给六子管了,他现在就是我们集团的副总,而我的重心都转移到夜总会和酒店还有嘉阳商城上了。”说了多时,曹大康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润润喉咙,又说:“小松湖那块地我确实有意收购,那是两年前,有人给我递来个小道消息,说小松湖是南塘镇的明珠,那地方太美了,将来肯定能升值,搞个什么高档的小区或者旅游开发,保准一本万利。在商言商,我能不动心吗,我就特地去了趟小松湖故地重游,顺便给老赵家报个恩,提一嘴这事儿,他们要是想卖呢,只要价格合理,我就买了。不卖,咱也不能强求,这买卖不成仁义在对不对。可老赵家立刻跟我说,你买的起吗?我说这有什么买不起的,你开个价,咱好商量。赵梁栋就指着整个小松湖湖畔跟我说,这片地都是他们老赵家的,流传三代了,你出的起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