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王阳料想那虞书办从县里下来,最快也要到中午了,准备去学堂一趟,一是请假,二是找齐老夫子讨问一些经验。
没想到,不大一会,一群人已摇摇摆摆骑着牲口到了。
很明显,虞书办昨天就已到了齐封村,是在封家过夜。
除了虞书办和封家父子,后面还跟着两个衙役,阵势倒是不小。县里三人骑得是马,比驴威风不少。
当面见过礼,那虞书办大喇喇坐了主位,开口道:“齐封村是好地方,封总甲在村上一向勤勉,钱粮回回收的最快。此次找我说,你家占了他家山地,求我来做个证见。家主何在?”
王阳朝那虞书办看去,一张酒色虚浮的脸,睡眼惺忪,昨晚怕是忙碌得很。
爷爷回道:“回书办大人的话,我是王家家主。我到此处已有四十余年,总甲大人说的那片山向来是座荒山,村里无人照管,请大人明鉴!”
虞书办道:“是不是荒山,哪是你一句话的事?封总甲家大业大,疏忽了这山也有情可原。取册子来,一看便知。”
封正文一脸得意拿过鱼鳞册,放到桌上摊开,那纸上白纸黑字写着封家山三字。他得意地看了王阳一眼,只见王阳面如平湖,静静站在一旁。
“土包子,一见县里的大人吓坏了吧?要不要再来检查一遍?”封正文斜着眼看着王阳,迫不及待要欣赏他今天的丑态。
“倒要细看一番!”王阳说着,取过鱼鳞册,又细细翻了一遍。
昨天天色已晚,很多细节没看清楚,这次一看,果然又有收获。
“你是何人?”虞书办看是一个半大孩子,不耐烦问道。
“大人,这是我的孙子,全家就他识字,是以让他看看!”
“看了就罢了,还翻什么?”虞书办更不耐烦了。
虞书办以为今天来只是走个过场,想着没人敢对朝廷的鱼鳞册有什么疑问,现场看了就该结束了,他还要回去补觉。
要不是封严给的实在够多,他才懒得跑一趟,掺和这种争山产的小事。
“大人,我认为这鱼鳞册是假的,还请取出真本来看!”王阳执礼甚恭,一脸诚恳。
此言一出,不禁虞书办和封正文大吃一惊,连王家人也不禁紧张起来,昨天父亲仔细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纰漏。
“放肆,这鱼鳞册怎么会是假的?你这小孩,休要胡闹!”一个衙役登时出口训斥。
封严来了多时,一直隐忍不发,等的就是此刻:“这鱼鳞册乃是一县钱粮所在,上面朱印俱在,你一介黄口小儿,可知讪谤官长不仅要打板子,还可判你流刑?”
这封家山当然是假的,可封严心中有万分把握,为了加这一座山,他可是送了虞书办八十两银子。
原本在这鱼鳞册上,因为北岭是座没人要的荒山,所以是一片空白没有标记。
虞书办是钱粮老手,答应了封严,就找人依照款识新加了这座山,新加的这封家山在格式、文字上俱无差错,书页上还有大印,谅谁也看不出这鱼鳞册上动了手脚。
“回总甲的话,经过上次一番调教,我已把《大肇律》背了,讪谤官长确实可以打板子,判流刑。”
说完这句,王阳转过身,眼睛直直地看向封严:“但总甲可知道,伪造鱼鳞册这类国家文书,却是斩立决的大罪?”
封严心中一突,背心出了一层细汗,但掂量再三确认没露出什么把柄,强撑道:“图章文印俱在,你还敢信口胡说?”
王阳并没有被封总甲吓住,反而侃侃而谈对虞书办道:“正因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我才说是书办大人拿错了册子,请拿原本来看。”
看着王阳镇定坚决的样子,虞书办也猛出一身冷汗,困意顿时全消,忽然觉得,这趟自己是不是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