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历经战火二百余天,到了金人手里三个月,依然是一片狼藉。
侯勇跛着脚,佝偻着背,身上绑了一件比碳还黑的破棉衣,一头扎入泥泞的护城河中。
一铁锹下去,“咔”一声脆响,泥浆中露出一截白森森的腿骨。
“动作快些,清理完这一段收工,回去营房好酒好肉伺候,领工钱。”工头肥头大耳,在河边来回大声吆喝。
侯勇抬起头,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一张沧桑的脸花成了丑角。
远处官道上人声鼎沸,一队队骡马、骆驼拉着大车粮食,在干燥的泥路上扬起大尘。
啪,一声响鞭在耳畔响起,工头眼神凶悍的盯着侯勇,破口骂道:“小叫花,今晚你睡牛棚,守夜!才来一天就学人偷懒?爷爷教你做人去。”
侯勇扭头,眼神黯淡扫了工头一眼,默默的埋头挖泥。
天色渐晚,寒气上来,一河沟子的苦役终于解脱了,被监工队押入四面透风的营房。
没一会儿,营房外走来一队监工,抬着热气腾腾的铁瓮,一路走一路抛,牛骨羊骨、内脏、蹄子甩在茅草地上。
苦役们一窝蜂涌了上去疯抢,都想争得一块肉多些的骨头。
侯勇蹲在冰冷的泥地上,双手抱膝,将脑袋埋在将腿间。
好一会儿,嘈杂声淡了些,又有监工一间一间营房的派钱。
侯勇依然埋头不顾,却被人踢了一脚。
“喂,小叫花,拿工钱,别说金军大王们盘剥百姓啊!”
眼前高壮的工头脸上能挤出油来,见侯勇抬头,甩手一枚铜钱砸在侯勇脸上。
侯勇伸出满是污垢的手,捡起铜板,塞进袖口夹袋里。
“小叫花,请吧!今晚你看牛棚,记得夜里打水两次,添草一次。敢偷懒,老子让你明天横着出去!”
工头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牛棚倒是修的结实,四面泥草糊成的土墙,茅草也盖的严实。
若不是尿骚粪臭甚至比营房躺着还安逸。
远处两声梆子响起,戍时已到。
侯勇提着一杆纸糊的宫灯,向着城隍庙方向走去。
儿时,城隍庙每年都有庙会,胡辣汤、旋炙肥白肉、走狗兔烹,剪纸、彩陶、戏棚杂耍,琳琅满目,热闹非凡。
如今,寥落的街面上青砖瓦房已秃顶,门楣窗棂早已不见,残缺得如同骷髅眼一般黑漆漆,阴森森。
“西城三营骑兵,不下六百。”侯勇默念。
入了城隍庙门,士兵警惕的打量侯勇一眼。侯勇说明来意,便放下灯,进入庑房绑了干草,离去。
离开城隍庙,侯勇扛着满背的干草,走着走着,向城南走去。
“那个谁!站住!”身前有人大喝。
侯勇艰难的从干草丛中探出了脑袋,啜嚅道:“官爷,我是看牛棚的,驮着草回西城牛棚喂牛呢。”
“滚,这儿是南城大王们的驻地,西城在那边呢!”金军一阵吼,顺便抬脚踹了一脚干草。
侯勇一个趔趄摔下,像反转肚皮的王八一般努力挣扎。
金军见了不由哈哈大笑。
侯勇眼睛乱扫。
太原府衙位置已夷为平地,一顶顶羊皮大帐内外灯火通明,欢声浪语入耳来。
羊皮帐周围篝火熊熊,金军将士搂着女子舞成了欢乐的海洋。
从南城残垣断壁里东绕西绕,侯勇好不容易找到了牛棚,放下干干草,又挑着木桶,向东城赶去……
高高的木塔沿着土围内壁搭了一整排,木塔间用厚实的木板连成片,两侧也用木板钉的密实,蒙上牛皮透不进一丝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