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神吗?
最好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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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定将所有人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内堂里,面前摆着禹绍和毌丘解的头颅。李昶在外面听到他在里面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发癫似地在疯狂呐喊,一会儿又低声啜泣。
过了好一会儿,内堂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李昶不放心,进去查看,却发现袁定睡着了。
怀里还抱着那两颗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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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董颀就醒了。
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二哥丁祎,他悄默默穿好衣服,走到院子外面点着碳炉,把药放在火上煎着。
“大哥竟然还没回来…跟爹爹谈了一夜?”
他沿着回廊走到前厅,看到董旋指着一幅巨大的挂幕正在说着什么,旁边的柳末神情专注,听得十分认真。
见两人都没注意到自己,董颀蹑手蹑脚走到门外,就坐在门口台阶上。
“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柳末挠了挠头,又摇了摇头,表示不懂。
董旋也不着急,指着远处刺史府问道:“三十年前,并州民不聊生,而程良冲冠一怒杀了并州王刘理,我问你,并州安宁了吗?”
柳末摇了摇头,坐在门外的董颀也摇了摇头。
“那假若朝廷派兵现在攻打广宗,灭了李昶,占了这座城池,百姓的日子就会好了吗?”
柳末的眼前瞬间浮现当时门口捡水果的老汉,他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董旋欣赏地看着他,接着说道:“所以荆轲才会放弃刺秦,而他会比盖聂更像侠客。因为侠之大者,不在乎杀一人,夺一城,不争寸功,不图虚名,侠之大者,胸怀者,天下也。”
柳末突然想起离开那天,师傅和程良分别对自己说的话。
“可是我心中不忿,不杀了他们,我如何为死去的人报仇?”柳末呢喃地说着,声音很小,董旋却听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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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人用胳膊捣了捣坐在台阶上的董颀。
董颀猛回头,发现是二哥丁祎笑眯眯瞅着自己,赶紧抬起屁股让了块地方,丁祎没有啰嗦直接坐下,两人伸长了脖子,瞧着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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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旋没有立刻回答柳末。
他想起幼年时候,自己顽皮,总是偷偷骑父亲的马出城打猎。
父亲制止,却无用,董旋任性且刚愎自用,依旧每日故我。终于有一天出事了,在过一个小溪的时候马蹄被石头崴了一下,将董旋摔下马,掉进水里。随行的人很快将他救了起来,可是不幸的,腿摔断了……
后来虽然治好,还是瘸了。
董旋暴怒,乱刀砍死了这匹马。
过了很多很多年,父亲都没有原谅自己,从杀马之后,看自己的眼神里,总是有一些奇怪的意味在里面。
一开始不懂,他认为父亲因为自己瘸腿而看不起自己,甚至其他人说话语调稍微不对或者看自己的眼神稍微偏斜,他也会觉得别人在讥讽自己,而迁怒于他人。
后来父亲死了,自己一事无成。
董旋起初一直认为是因为自己残疾。一直到近些年,他才渐渐明白,心里的顽疾,比身体的残疾要严重不知道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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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
董旋放下手中木杖坐了下来。站的时间久了,有些疲累。柳末赶紧上前给他添了一杯茶。
“你今日杀了李昶,而他的手下为了替他报仇,没有找到你,却找到你的家人,为了泄愤,李昶的手下将你的家人杀了…你要如何?”
柳末轻轻抚摸着茶壶。温润的瓷器像丫丫的脸蛋,他看着丫丫,发现她满脸是血。
“不行!”
柳末狠狠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肯定不行!”
董旋捧着茶杯,另一只手忍不住揉了揉受伤的那只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