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石寺的一百九十九层石阶在陆小桃脚下极快掠过。
身侧的男人面无表情,眸若寒星。
陆小桃见惯了他沉静如水的模样,少见他有这番动怒之态。
他很愠怒,可他因何而愠怒?
因那老僧说,她活不过十六岁?
她嘴唇微微一抿,手被男人牵着朝山顶的灵石寺而去。
酉时之后,灵石寺的香客散去,只有三三两两的小沙弥在清扫地上残留的香灰和飘零的落叶。
霍地,一阵冷风席卷,地上的尘土肆意纷飞。
小沙弥因这怪异狂风抬眸一瞧,便见不知从何时起,庙内已被一群林立的高头大汉占据。
为首的男人将一把利剑横在他眼前,“慧可大师在哪里?”
“慧可大师?”这群人来者不善,小沙弥眉头轻轻一蹙,“你们找慧可大师有何事?”
乌勇冷冷一笑:“自是因为,太子要见他。”
太子?
小沙弥大惊,忙探头看去,目之所及处,一位高大的玄衣男子由远及近。
男人薄唇紧闭,冷漠锐利,如座雄壮巍峨的山峰,深邃如渊,锋芒毕露。
他手上牵着的女子他认识,便是昨日与慧可大师品茶论道的女子。
昨日慧可大师说这女子乃是天煞孤星,今日,这女子便带着太子来找慧可大师算账了。
若真如慧可大师所言,这女子乃是天煞孤星,那不得不说,这天煞孤星的威力着实很强。
薄雾生烟,一缕缕檀香之气盘旋于炉顶之上,而后弥漫于空气之中。
陆小桃僵硬着身子坐于慧可大师的对面,感受着男人手掌压在她肩上的力度,她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崔锐站于陆小桃的身后,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全部拢住。
他微微俯身,凤眸攫住对面僧人的双眸,语气毫无波澜:“慧可大师,孤想知晓孤的奉仪面相如何?命格如何?可会长命百岁?”
陆小桃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原来太子在护着自己。
他的语气虽是沉凝如水,可他这冰冷和逼仄的气场却让在场之人的心一寸寸收紧。
禅房内并无其他人,不过只有太子,她和僧人罢了。
可太子一人却仿佛抵过了千军万马,便连陆小桃都觉得他实在骇人,要在这战战威严下给他跪下。
四处阒静,寒毛直竖。
慧可大师缓缓抬起双眸,这双眸子除了昨日的平静与沉稳,似乎还多了些别的。
慧可大师沉默片刻,须臾,陆小桃便觉有双沧桑的眸子在她面上扫了少顷。
如屋外的庄严佛像般,风雨侵蚀后的洞若观火显得他又是慈悲又是凉薄。
慧可大师收回眸光,赞道:“奉仪发黑唇红,骨细皮滑,指纤掌软,眉长鼻高,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贵之相。 ”
他话音刚落,崔锐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命格呢?”
慧可大师又凝神瞧了女子半晌,眯眸道:“眉宇不凡,志气高强,福泽深厚,贵不可言。”
崔锐唇角一翘,悬深似海的双瞳锁住僧人的视线:“可会长命百岁?”
僧人心下一跳,在这束眼神下缓缓低头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奉仪吉人自有天相,自会长命百岁。”
崔锐面上稍霁,如冰雪初融,眉间溢出几许笑意来,淡淡道:“慧可大师说的可是真话?”
慧可大师合掌又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崔锐这才低笑一声,屋内气氛便如他面上的笑意一般,重又活了过来。
慧可大师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眸光又落向屋内唯一坐下之人,语气温和道:“若是昨日贫僧有哪些话冒犯了奉仪,奉仪不必放在心上。都道命数已定,可运数却无常,奉仪气运已改,自然不同以往。”
僧人这般言语,与昨日简直天差地别。
陆小桃悄悄瞥了眼身后的男人,自然是瞧不见他的面孔的,只能见着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正轻轻搭在她的肩上。
虽说自己今日付出了十分的气力给他肩膀揉得舒舒服服的,可他却让她的心快快活活的。
不错,这笔交易一点都未亏。
不对,自然还是亏的,她本意是想要那颗龙晶,不是让太子找他们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