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气,本是来割阙山看山崩,白魔伏诛的盛举,不曾想臭虫秽语,污了心情”,云光之上有人低声轻叹,音波却响彻天际,激荡起一圈又一圈气浪,对着草屋下压而来。
群山隆隆而动,山峰错位,地面塌伏,谢陈骇然发现,他早上攀爬的那座绝壁也在剧烈晃动,那是割阙山最高的一座石峰,似大地突起的砥柱直插云间,气势雄浑。可现在被气浪卷动,几乎要腰斩。
“哼!”,钱通冷哼一声,转动手中巨锤,锤柄砸入地面,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磅礴道机从他脚下扩散,顷刻间覆满山头,这还不止,无形气机暴涨,几乎是瞬间就蔓延到天边,遮蔽了所有山脉。
天清地宁,海晏河清。
割阙山稳如巨岳。
“滚下来!”,钱通左手握拳,对着天上云光用力砸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拳痕撕裂了沿途空间,留下一条蛛网密布的通道,重重轰击向高天。
谢陈无恙,卢先、钟阎王与辛江水帝三人一退再退,竭力抵挡钱通爆发的威势。“难道你又突破了?!”,连沉稳如渊的卢先也禁不住震惊,面色大变。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
这一拳,仿佛能压塌这方天地,带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狂妄!”、“你想一人轰杀我等?!”,高空云光中先后传出两声道喝,接着便有无上高手反击。赤红霞光染映,仙气飘渺,却蕴藏着恐怖杀机,将钱通的拳印阻挡,两者对冲,没有爆发出任何声响,可所有人的心脏皆是猛然收缩,体骸发麻。
大音希声,这一击超出了天地间的声音上限,导致无人能听到,但是威力绝世恐怖,从山上俯瞰,远处天际线处开始,山与地似海潮起伏,烟与尘吞没所有。
同时,高空中突兀探下一脚,不知是何人法相,大过割阙山,轰然坠地,要踩灭一切。
钱通倒拖锤柄,猛然快跑几步,沉重锤头将地面割裂,“曹隐甲,锤烂你脚底板!”。两米多高的黑壮汉全身肌肉绷紧,体型再次变大一圈,撑裂了上身麻衣背心,他杀气腾腾,双腿蹬地,笔直冲起。
巨锤与法相碰击,海量的道法符纹绽放,在瞬间湮灭,下一刻,无数刺目光波生起又消逝,撞击处,诡异地平静,时空好似静止。只有卢先三人知晓那等毁天灭地的能量何等骇人,退到天边。
“可惜,白藏人头已被慕天君预定,只好先拿你钱通开刀”,高空中传下道音,接着有赤红霞光汇聚为一座七层高塔,塔分八面,三十二层斜檐,色彩斑斓,每面斜檐上都是一种罕见的杀招,有白虎监光神印,炽烈杀气喷薄而出,有狐仙炼丹图宝鉴,莹莹绿光摄人心魄,有高僧燃指为烛,佛光与烛光并照,盈野于天。
塔身转动,没入云间,无法看清其高长,却有一缕清玄气降下,遮盖割阙山,充斥着最为原始也是最为强横的道源法则-和光同尘,能将世间一切虚实划分为粒土,化为灰尘随风飘散。
“守涵玑,大孙子,想要爷爷归尘,大不孝!”,钱通哈哈大笑,反手一掌拍出,浩大掌印萦绕无穷碧光,撞上清玄气。
“就是不知你这源栖洞幽塔有没有凑齐三十二种杀招”,钱通左手化掌撑天,右手举锤硬撼曹隐甲的法相,可他还有闲心说笑。
只是,那清玄气惊人,和光同尘道法源则所向披靡,将他打出的掌印寸寸分解,消散。
钱通脸色通红,咬牙大喝:“洪断天辞”,他的身周空间破碎,化为虚无,一层一层的玄色与黄色光带缠绕,升腾,气息流转,隔绝了天与地,也阻止了清玄气的攻击。
“妄想凭你钱家的经术倒转天机?”,高空上,法相的主人曹隐甲大喝,他真身出动,气势沉重如渊岳,好似带着整片天空压下,谢陈感觉背上似有斤重担,头也抬不起来。
曹隐甲很强大,他看出了钱通的秘术威力惊人,光带流转,发散出洪荒气象,像是时光逆流,带动万物反向追溯到天地之初,辞别一切现世联系,与和光同尘背道而驰,却亦是等轶极高的源法,如果令他彻底施展开,后果不可想象。
“安能容你翻天”,曹隐甲真身现世,是一位儒雅男子,但气息狂暴嗜血,他手刀劈落,指尖有细密法则符文浮现,是他修行道法凝聚而成。
光带如丝帛断裂,曹隐甲一击破天辞,手刀直伸,欲将钱通贯穿。
黑壮汉咳血而退,血珠在空中炸碎,滴落在曹隐甲白皙手掌,爆发出刺目光束。同时,高塔上打落一道白虎监兵神印,炽烈杀气崩天裂地,凶兽逞威,巨大虎爪拍击,将钱通覆盖。
“想杀我,看谁先真身崩碎,消散天地”,钱通激发出凶气,放弃白虎的袭杀,结印要与曹隐甲直面相抗。
叮!
所有人耳中突然响起一声微鸣,在气浪翻卷的割阙山战场中并不出众,差点被淹没在呼啸的爆炸声中,可是,就是这般清晰,似秋虫嘤咛,黄叶覆霜。
静,
凉,
寒。
所有人都感觉到一层一层的冰冷气息朝身体内涌去,阻挡不了,身体不受控制感受到寒冷。
儒雅男子曹隐甲蓦然后退,隐在天际。
天地间,一道金黄剑气倾泻,自域外而来,带有璀璨星光沉寂无数岁月的荒凉,落在北境大地,想要整片大陆一同感受宇宙的寂寥。
钱通大笑。
白虎凶兽身据半数天空,杀意盛烈不可一世,在剑光下身首断为两截。清玄气也溃散,可同化一切虚实的霸道源法支撑不到一息,消散于天地间。
高塔之上,守涵玑凝视剑气轨迹,这位道法通玄的得道高真一语不发,看着大陆上出现的裂痕,向北直入深海,海床被割出深不见底的鸿沟,向南延伸入地平线,他闭眸,推演其中玄机,灰色法袍猎猎作响。
白藏落地,洁白长袍如净水,粼光艳艳,只是多出了几条划痕。
“都解决掉了?”,钱通收回玄黄二气,两条光带如龙舞,被他吸入口鼻。
白藏轻声说道:“寻常天仙而已”。
“慕临也阻挡不了?”,曹隐甲问道。
“你大可凑近点来听得清楚”,钱通嘲讽,因为曹隐甲远远在天际。
“他无事,在星外疗养”,守涵玑抬头,法眼看破虚妄,见到遥远星海中一头巨兽匍匐,身上有血流如河,每一次喘息就有一颗星辰暗淡,被巨兽吸干了本源。
这位高真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如青年,是不食烟火气的仙人,可是一旦动怒,天地颤动。
“域外一战,正好战火未熄”,白藏战意正盛,主动开口。
“你我联手,加上慕临,未必没有胜算”,曹隐甲意动,与守涵玑相商,欲将白藏与钱通一并斩杀。
守涵玑并无兴趣,“我的源栖洞幽塔尚未祭炼成功,三十二杀招不全,此时动手极不划算”。
曹隐甲微怒,“你我带着弟子门徒前来,被白藏一句话喝退,日后如何自处!”。
天边云光之上,人头攒动,惊诧于白藏的强大,也在等候自家祖师的安排。
守涵玑不为所动,对着曹隐甲劝道:“秋后小虫,姑且再忍他几日”。
他朗声笑道:“白藏,没有坐化在割阙山,我很失望”。
“要打便打,不打就滚回去,割阙山没功夫与你浪费时间”,白藏皱眉,不喜。
守涵玑毫不在意,“我们无意动手,是钱通挑衅在先”。
铮!
白藏迈步,如神剑出鞘,发出一声金鸣,“你是活腻了,鬼话真多!”。
多年的老对手,守涵玑很清楚对方脾性,也不甚在意,带着门人退去,“希望你不要死得太快”。
“大孙子好走,想挨揍就来找爷爷”,钱通爬上最高的山头,挥手大喊。
曹隐甲早退走,不想平白遭受侮辱,听到这话仍是郁闷。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来挨两句骂就又走了”,谢陈实在想不通,开口请教。
钱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屈指在他头顶轻轻敲击,发生清脆爆响。
谢陈剧痛,眼泪直流。
“如果不是你师尊干脆利落斩杀了黄骨与寒叶天官,你小子这会儿正被曹隐甲的徒子徒孙剥了皮架在火上炙烤呢”,钱通说道。
“当然,没有钱老祖雄威盖世,震慑霄小,也是万万不能滴”,谢陈含着泪不忘拍马屁,想把钱通哄开心,省得这糙汉子再大咧咧出手,自己的小身子骨承受不住。
钱通眼睛一亮,对谢陈好感倍增,多少年没听过这样舒服的话了,真是内心如暖阳,当下在谢陈肩上不停拍打,“好小子,有眼力,你当老白的弟子,我认了”。
谢陈咧着嘴,笑中带有哭腔。
“你们也是来探我虚实的?”,白藏转身,问向卢先三人,眸中有金色剑意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