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悍妇人抄着洗衣用的棒槌在龙场镇狭窄的青石路上追骂着一个穿着破旧儒衫的老头子,如果不是他身上的儒衫彰显着读书人的身份,若是外人看见,只会当他是个沐猴而冠的木讷老农。
老秀才边跑边喊:“胡说!你家的酒根本就不是我偷的,不对,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
泼悍妇人闻言怒骂道:“好啊,偷看老娘洗澡还偷老娘的酒,今天不打掉你的狗牙,老娘跟你姓!”
老秀才面上一红,忙加快脚步,向着镇中一个偏僻小巷里跑去,僻远小巷里,穿出朗朗书声。
“有种你就别出来!”
民风淳朴,女子的热情到有伤风化,大抵就是如此吧。
老秀才进了小巷中的一处院落,满院的稚童停下了读书声,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墙上跳下来的老夫子,不知该干什么。
“看什么,今天的功课加倍!”
闻言,读书声震耳欲聋。
小院里的环境倒是雅致,两座草庐掩映在两株银杏树下。
老秀才喘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个酒葫芦,喝了口酒道:“果然,还是偷来的酒最合吾意。”
“怎么,还想着让我这个老头子请你出来?”
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树后传来,来人是个丰神如玉的年轻道人,莲花冠,紫绶袍,手里还有两坛尚未开封的女儿红。
老秀才径自往树下一蹲道:“不在白玉京十二楼城里梳理气运,反倒来给我送酒,可真是少见啊。”
莲花冠道人听出了老秀才言语里的讥讽,不以为意道:“顾两禅死了。”
老秀才放下手中的酒葫芦,淡淡道:“死了便死了,人皆有一死,你我不合道,也会死,早晚得事,你老三也怕被人扒了功德华服?”
莲花冠道人自然知道老秀才此时的心情,除了护短,他看重任何一个弟子:“潜龙地的赌局,每家嫡系都押了注,这场局你输得起吗?不说我,老二也不敢说能在南瞻洲的乱局里捞个平安,毕竟强坏了的气运根本无法推演,顾两禅押了赵谦之,你图什么?”
老秀才灌了口酒骂道:“滚滚滚,别来烦我,孤家寡人一个,输不起又能怎么样?打架我不怕,讲道理我奉陪,别在这烦我,赶紧滚蛋,你家老大也别来,没空儿!”
莲花冠道人叹息道:“本该位列文庙功德,生生被你给拒了,我说老大怎么总是说他不如你。”
老秀才不说话。
世上读书人莫不以配享文庙为荣,但真正能进学宫文庙的,只有龙场镇上教书的这个老秀才。
敢同四圣三贤讲道理不落下风的老秀才。
天边月满星稀,道理讲得多了,就成了空话,但是不说,又会给世人忘记,患得患失。
“师尊,道老三走了。”
“那他拿来的酒呢?”
“也带走了。”
“混蛋!”
方两颇为头疼地看着破口大骂的老秀才,不知道怎么安慰。
老秀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昨天晚上从老林家偷来的酒还有吗?”
方两苦笑道:“没了。”
“明天我去趟东神洲。你小师弟就交给你了,别让为师失望哦!”
说罢,老秀才背着手走出小院,孩童们完成了功课,自然就放学回家,老秀才最喜欢的,除了喝酒,还有就是孩童们的欢笑声。
道理不仅是屈服他人,更要让人笑,哭的道理,没有几个人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