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作息的规律,白头山才刚刚醒来,雾气才只散去了一些,入得山来,能看清楚的路径,也就不过丈许,王元宝拉着姜阿源小心翼翼地走在还有些湿滑的山道之上。
王元宝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怎么想着要来白头山呢?这个时候,山道很是湿滑,要是稍不小心,就会给摔个大跟头,再要是不小心,那可会摔到山下去的。”
姜阿源脸上一红道:“要你管啊!赶紧往前走,就在前面了。”
其实姜阿源本来也没有想着到白头山上来,原本她只是想拉着王元宝去莫名江边去踏青,上巳节王元宝没有跟她一起去放纸鸢,她可是记仇的,只是看王元宝呆头呆脑的样子,有些生气,头脑一热,就往这白头山上来了,这可是苦了姜阿源这个始作俑者,白头山的传说,在龙场镇上可是不少。
听镇上的快嘴巴的那些个闲汉妇女们讲的,这白头山原本叫青衣山,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原本清秀的山,笼罩上了一层大雾,就如同白了头的女子一般,有好事者就给这青衣山起了这么个名字。
青衣,白头。
山水本无忧,奈何为人愁?
王元宝莫名想起了书里的一句话,青山本就无忧愁,却因为人的悲欢离合白了头,倒是颇有些意味。
只是姜阿源却没有王元宝想得这般多,她只是想着,白头山上若是有奇异的花草,正好可以摘下,韩慎那个讨厌鬼不是说她不敢上白头山吗?
云雾深处,时隐时现一座楼阁。
剑器司署内,冯铁匠平静地看着龙泉王朝禁军殿前都虞侯姚经,五百重甲军森严地排列在剑器司署外,这并不是那些只为了好看的礼仪阵列,而是正儿八经的沙场战阵,由这五百身经百战的重甲军摆出,竟然也有了血腥的杀伐之气,也不怪那些个山野散修不到三天就给剿灭的干干净净,莫说没有根基的山野散修,就是出身山上宗派的修士,也不能轻松躲过这五百重甲军的沙场阵列。
姚经也不是喜欢打机锋的人,他不是个能藏住心思的人,有一说一,若是让他去玩些勾心斗角的事,只怕比杀了他还难受:“冯师,书院的宋先生让我来请您入京,条件您可以随意提,就是要五岳的山水神祗敕令也是可以的,宋先生说,这趟浑水,您是可以不用趟的,如果您放心,就直接交给我,这等费心费力的事,由我们来做就行。”
冯铁匠闻言只是摇摇头,并不说话。
水深就想着捞大鱼,每个人的算盘打的却是都极为精明,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一件事,这水是由着他们眼中的大鱼给搅浑的。
姚经见冯铁匠摇头,并不气馁,而是接着道:“北阳王朝给冯师您的条件我们是知道的,中岳开宗立派,这个条件我们龙泉王朝也可以接受,宋先生说了,只要您肯入京,会向稷下学宫索要一张极高品秩的山水神祗敕令,就算是您的弟子大道之行走不了多远,有了品秩极高的山水神祗敕令,大可以再无后顾之忧!”
若是放在几十年前,冯铁匠也许会答应,但如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已经入局,再想全身而退,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押注人早就把各自的赌注压在了龙场镇,没有人愿意在这场赌局之中竹篮打水一场空,就算不能捞到想要的,也可以恶心恶心那些得了好处的人,赌徒心理,在这时显露无疑。
修行本就是大逆不道,本来就是一场豪赌,拼上身家性命的豪赌,能胜天半子也是好的。
冯铁匠是龙场镇这场豪赌的庄家之一,他绝不会放弃既有的一切,他的赌注已经下了,就不会再后悔。
冯铁匠道:“我只是一个寻常的铸剑的铁匠,根本不想去参与你们这些所谓朝堂气运之争的乱局里,如果再是劝我离开,那就不必再提,一个一无是处的铁匠根本就不值得你们去费尽心思。”
说罢,冯铁匠径自走出剑器司署正堂。
姚经待冯铁匠走出正堂的冯铁匠,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实心木的桌子,骤然破碎,木屑纷飞。
想浑水摸鱼的,在这龙场镇着实不少,但姚经早就知晓了徐炽的到来,两人都不是蠢人,只是装着看不见而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眼下并不是他们二人争斗的时候,南楚的那些个老鼠,还有那些所谓的九河龙蛇,还在暗处隐藏着,无论是龙泉王朝还是北阳王朝,他们都不希望为那些浑水摸鱼的人得了渔利,所以,姚经与徐炽二人才会视而不见,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过墙梯,只是各显神通罢了,谁能拔得头筹,各凭本事。
徐炽在冯铁匠处吃了闭门羹,姚经则是扔了个钉子,但二人绝不会就此罢休,上五境人物,南瞻洲与皎皎洲这两个底蕴不甚深厚的部洲,着实够看,若是能争取来一人,所带来的好处不止一星半点。
白石巷韩宅里,华贵妇人裴氏看着谍子从北阳与龙泉传递回来的情报,面色有些阴沉,众多情报中,能用的,只有寥寥数语,这还是众多谍子用性命换来的,似乎是知道华贵妇人裴氏的心思似的,九方阁在两大王朝的谍子遭到了灭绝性的打击,活下来的谍子寥寥无几,而寥寥数语的情报,却也是北阳与龙泉想让他们看到的,华贵妇人裴氏面色越来越阴沉,似乎能滴出水来,自古亡国的王朝莫不是先从根子上开始烂掉,州县官员莫不收了北阳谍子的金银财物,而朝堂上的那些个尸位素餐的高官,莫不与北阳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更有甚者,早就将儿女送到了北阳王朝的泰安城当了质子,以求个投降后的高官厚禄,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这次九方阁谍子的死,与朝堂上那些个蛀虫,脱不了关系,九方阁谍子早在华贵妇人裴氏进入龙场镇时全部转入潜伏,想要把他们挖出来,绝不是容易的事情,而北阳与龙泉王朝不到十天内就将九方阁谍子一网打尽,绝不是巧合。
虽然恨极了朝堂上的那些个蛀虫,但华贵妇人裴氏却又没有丝毫办法,自己那位子侄,坐在龙椅上,也不是聋子瞎子,只是政令不出政事堂,虽然有心却无力。
念及至此,华贵妇人裴氏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想的终究还是太多了,朝堂不是由她来坐,插手太多,只怕会给那个与自己一般精深权谋的子侄疑心,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一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