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35章 除欲究本2(1 / 2)风水卜卦首页

01 吴翁素日声名远董至他乡问道缘

诗曰

吴董二翁遇楚城 讲经说法悟前生

有恒原是修行体 根芽何愁不炼成

董游湖北时,与吴老人同坐。

吴曰:你既出家,为何不修行?

董曰:我无根基。

吴曰:

多有人说无根基,但说此话不明理。

生在中华得人身,六根俱全风流体。

假若痴聋痿瞎哑,但有一样该怎的?

一身周全无弊病,这就是个好根基。

就该访道学修炼,错过机会无处觅。

董曰:我做许多伤阴骘事,上天岂肯容我到好处去?

吴曰:

虽损阴骘形莫换,也未变驴被雕鞍。

此时改过还不迟,坏人学好谁能拦?

紫阳真人遭天谴,虽然道坏路周全,

只要加功再进步,一连三次又复元。

有恒!

董叹自身曰:

鼻孔能闻舌能辩,耳朵能听眼能看,

手能拈取足能行,六根周全无褒贬。

惟有一样不如人,心宫恰赛牲口圈。

吴曰:

桑田也能变沧海,沧海亦能变桑田,

世上诸般由人做,公要还性有何难?

先将世情齐放下,一盏孤灯照内观,

尅去畜性还天理,日久化成蓬莱苑。

董曰:未尝不愿做好人,只是改不过。

吴曰:改不过无恒!

歌曰

因访至人走天涯 游至湖北遇明家

谈起修行玄奥理 公讲换性是根芽

02 孝心感动百灵敬积善降祥神鬼钦

诗曰

尅己施财已早年 生平抱负被人怜

为亲割股纯阳佑 孝子贤明百世传

乾隆四十年间,余在津门曾闻人云:

有邵姓名耆兴者,生平为人,居心最慈,甘淡薄,厌杀生。凡庙宇庵观一有颓废,即力募补修,己亦倾囊施济,从无退缩,形赖以完善者,不一而足。每游郊外,见棺榇暴露,无后裔者,辄倩人随往,亲为锄痊之。又设婴儿药局,延医生高复震者,董其事。则仁寿赤龄,已历有年,所无论贫者顶佩,即富者亦赖医药,精明衔结于无涯也。然修寺埋骨施药,尚属世人易为之耳!

惟有割股奉亲一事,静听之下,不胜竦然起敬焉!渠性笃明发,曲尽怙恃之欢,无微不至。平日敬奉纯阳祖师,母有疾势已垂危,医者辞不投药。乃泣祷于师前,恍有神人指示,因割股作羹以供其母,遂获痊愈,重苏十年。

而渠祖母春秋已高,渠念桑榆垂暮,欲多遂承欢之志,深夜默焚祝于天,愿减己寿以益之,竟享大年。

祖母及母俱好持斋,祖母正七十月,母二六九月斋期,不茹荤。渠虑年力衰迈,非肉食不饱。或遇斋期,私进以肉食。祖母并母知觉,严加指训,俯首于地,求代茹斋。其仰体母心,大率如此。

余念好善乐施,尽孝感神,非所谓正人善人者哉!倘不获见之,不几觌面失君子者哉!

因道友曹通款愫,得与接晤。观其状貌,聆其语言,卓然有异于人。求出臂一视之,果有刀割痕,人言非虚也。然其他还须细按之嗣,盘桓未久,各分天涯。

阅三十余年,于嘉庆十四年,陕西长安复遇。叩其来由,随廉使至此,款叙寒暄。渠怜余住城西南角荒园,只有草房二间。遂发愿创修老君庵,以余为主持,显兴道教。

即于次年兴工,建正殿一座,以安神像。周围厢厦,以作客堂,圜堂、丹房;正殿东西,配房为静室、讲堂;殿后设游廊、经堂、执事房。后院又盖余房一带,以为厨房、养息堂;园之西南角,盖房五间。内置备棺木,以舍送无力身死之人;园之东北角,盖茅庵一所,延请解识医理羽士居其内,配合丸散丹膏,以备施送婴儿疾病之需。于十七年九月,工将告竣。

盖自兴工以来,渠于公事之余,虽更深亦必赴庵点验。凡瓦石土木彩画,逐细钩稽,合规矩者则已,未合者即令改作。回廊复宇,曲折纡徐,悉由其匠心独运,诚胜举也。庵后对坡有古坟塚,初皆不知也。渠相度土工时觉之,乃亟令修筑坚固,且铭之以石,泐曰古坟。岂古人有灵,暗中自为线索,以默邀其保护耶。

由是观之,向在津门,所闻补葺庙宇,掩埋骨骸,施药赤子,以及割股奉亲,有何不可,深信无疑。而再为细按也哉!

余闻其幼时坎坷,多疾厄。子平及星术之家,推其命相,皆以为不寿无子。将冠卜期合卺,选择者知其事恐负占验不善,名辞之弗与涓也。

迨后其友徐姓相士,复见之惊曰:君地阁顿辟,宽而上兜,此必有阴骘所致。不然何以相貌部位顿异曩日耶!

渠年逾六秩,视履如昔,须发未苍,且有子六人,举者毕存,皆已成立抱孙。至其经历险阻,三遇洋盗,靡特毫不加害,抑且行李无恙,又尝遇飚风,前后舟皆沉溺,渠独安全,可见命蹇数乖,虽有造化,人力未尝不可以挽回焉!因将渠行义书之笔,并绘割股图一轴,悬挂庵内客堂,以发微阐幽。且劝世人,何不以邵子为法则哉。然悬挂非长久之计。余素着有《除欲究本》,未付枣梨。兹乘土木完竣,发刊劝人,敬将渠生平事迹,聊为述之,列于《除欲究本》内,以求传之后世云:偈曰

苍天不昧苦辛人 作善降香知必真

即令今生未享受 福禄带去保来生

03 夫人小见财心重孩子窃人被刃残

诗曰

百般鞠育望成家 幼盗耳环母尚夸

莫道亲恩将冤报 自思昔日教儿差

昔日河南地方,有一椿奇事。一孩子方才三岁,时值六月,孩子赤身到间壁,他婶娘处玩耍。他婶娘正才梳头,将银耳环摘下来,放在地下。

见他来了,心上欢喜。便说:我与你取饼吃。梁上挂的笼子,伸手取饼。这一些空儿,孩子将耳环拾起,夹在腿弯里。

他婶娘取出饼来,孩子一只腿站定,双手接饼。接上饼一条腿蜷着,一条腿跳出门去。

他婶娘梳头以毕,满地下寻耳环,寻不见。

心思:再没有人来,就来了那个小孩子。他才三岁,就会做贼?即当他能,他赤身莫穿衣服,把耳环藏在哪里?我与他递饼,他双手接饼,并莫停留跳出门去。

妇人以此度量,再不疑猜是他,说这耳环一定是鬼盗去了。也莫问他,胡埋怨了一场,再没究问。此话按下不表。

单说这孩子回家,旋吃着饼,把耳环递与他母亲,她母接环在手,就问:这耳环从何处得的?

孩子说:这是偷下我婶娘的。

他母又问:你怎样取的,难说她莫看见?

孩子说:她在那里梳头,耳环在地下放着,她起来与我取饼,我把耳环拾起,夹在腿弯里跳出门来。

他母听得此话,心上甚喜,说:我儿有这样的才智,将来何愁饭吃。小婶但来问我,我仍旧还她,她若不问,白得一个耳环。

此乃教子无法,与儿种病。她母若是有智的贤良妇人,究问明白,将孩子重打一顿,叫他原旧把耳环送去,这才是会教训子孙的人。除不责罚,反还夸奖,孩子以为得意。

小孩子不辨邪正,只当做贼就是分内的正事。今日偷此,明日盗彼,越做越胆大了。后来挖窟窿跳墙,提门扭锁。

一朝事犯了,快手将他拿去,丢在监里。白昼脚镣手扭,晚间上串,虼蚤臭虱蚊子,都不必言。着老鼠把耳朵都咬了,心上后悔。

自想:人生于天地间,也有成圣成贤,也有为官为宦,怎么我就学了做贼。我这一法,从那里得来的?又想起我小时盗耳环,那是首一次做贼,拿回来与我母亲。我母说我是个有才智的,年轻不分邪正,只当做贼就是。当日我母究明,重打我一顿,我知道害怕,后来再不敢做贼。细思量这是我母教子不严,今日我才受此五刑牢狱之灾。

正在怨恨,偏他母与他送饭来了。隔虎头门接饭,他叫他母亲,伸头过来说话。

他母把头往里一伸,这贼把他母亲耳朵一口咬住,鲜血直流。

他母亲呼唤说:你疯了!

禁子扭开。

这贼说:我小时盗我婶娘的耳环,你就该把我打一顿,我知道害怕,不敢做贼,后来做正事业。把你生养死葬,我也不做刀头之鬼。

说的他母大愧无言。

歌曰

治因平日眼见小 纵放儿子不学好

今日盗此明盗彼 做惯手脚改不了

一朝事犯法不容 披枷戴镣坐监牢

夫人贪财过于重 亲儿把母耳朵咬

04 董清奇到堂寻水小幼童谈道问禅

诗曰

因为喉焦来庙重 适逢相遇一奇童

讲经问道情难己 才晓丹书万里通

昔日董在江南,往湖北欲回陕西。时值四月,走至丰洛河,喉中焦渴,路旁有一庙堂。

余进庙寻水,遇一少年异人,此庙也无住持,山门左边设一学堂,此时正是放芒学时候,也莫先生,独有一个书生。那书生见余,似乎多年未见的亲友一般,连忙欠身离坐,跑出学房,携手揽挽请进房内,躬身施了一礼。先掇煎水与余以饮之,后冲细茶一盏。

学生问曰:师傅从哪里来?余答:从江南来。学生又问:师傅平日云游天下,可曾遇过得道的异士么?余口中不言,心里思维:此人年轻,讲话好奇。余又问:你今春若大年纪?学生答曰:我今年一十四岁。余又问:想是你父母好道。学生答曰:不好道。余又问:莫非你先生好道?学生答曰:亦不好道。余说:既你先生父母不好道,你怎样此问?是谁教你的?学生说:是我各自参悟至此。他说:我观世上诸人,死生无穷。常耳闻眼见,其样不一,有随生随死,有一岁两岁而死的,亦有七八十岁死的。还有做官为宦,一品至九品,文臣武将,也有横死者,善终者;一切诸子百家,百工技艺,都难免于死。今我做世上事业,大约亦难免不死,因此上我想出尘学道。

余心自思:常听丹书有言 ,今生做过的事业,真性凝在那上,来生再出头来,就有万般奇美,挂他不住,一定还入原道,方才如意。

话说那学生,要去办买东西,请余过午。

余见其人年幼,又有出家之意,当避嫌疑,不辞而去。走出半里之遥,那学生随后赶来,双手拉住,跪在道旁,请问着余与他讲几句道话。

余将素闻丹经旧句,与他述了四句:真善真善,自有天鉴,修行莫要太急,日久不得心变。

此话述毕,学生拜谢而归。

余走至前面,有一大树,树下无人,独自坐下,仔细度量,余心大愧。

余云游天下,访仙学道,何曾有此诚心,好惭愧,好羞。

歌曰

老朽醉过数十年 梦里青春都过完

无心之中遇幼童 酒醒拨云见青天

丹书教人先止念 念头不止妄徒然

05 意欲求财身久富谁知过虑命难存

诗曰

试思贫贱有何妨 竟恶人欺想富强

谁料劳心反过度 再三吐血梦黄粱

余有一友,人称为正人君子,穷不乱意,从不苟且,安时受命,数十余年。累次被人辱贱,旁人以富欺贫,逼反余友,动了妄念。

他说:我生天地之间,亦是堂堂男子,何必着旁人下眼看承。倘有一日时来运转,也住高楼大厦,应用之物,随意置全,交几个大宾绅友,不枉在世走一番。

经曰:只因一念之差,障迷自性,人品从此而走失。

后果否极泰来,时来运转,无不遂愿。他本是个孤身,后来家眷二十余口。诸人办事,不如他意,都要他一人经心,劳心过度,累的吐血,形如枯槁,看看呜呼哀哉!一分阳不尽,不该死。后遇一异人,他请异人与他看病。

异人说:我不会看病。异人即问:君有何贵恙?

他把吐血的话,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异人说:此病药治不好,药治的是身病。你这病乃是心病,劳心过度,既有神丹妙药,亦莫能治。

他问:依你这讲,我的病不能好了?

异人说:你但依我,还能以好。

病人说:我求生不生,求死不死,今日幸遇你老人家,你说,弟子无不听从。

异人说:你这是耗散精神,包不住血,才得失血症。象疯了还要象拿,船走了还得船赶。你一腔子精神,都被外物夺去了,你原就还夺回来,装在腔内,神安心定,方可养体。

病人说:夺神之法,弟子从未听过。

异人说:你将外事放下,神自然而归位。

病人闻得此言,豁然醒悟。果把万缘顿息,只当身死。过了三月有零,精神复旧。

后来病又犯了,原旧劳心太过,二次吐血,又去请异人。

异人说:你从前失血,我与你说世事是个假的,你把万缘顿息,养好痨病。还不肯歇心,仍旧耗散精神,此法大概不灵了。

他跪下苦口哀告,自发洪誓大愿,从此改过,以后再也不了。今日只当死了,当作另转一世,前事斩断。

异人说:你这个法就是,何必问我的法?昔日山东马丹阳悟死而了道,养神之妙,莫过于死心。

他就照此又养了一年,精神复旧,后来病又犯了。浑浑的把一腔精神,都耗在家事上了,三次吐血,痨病重犯,呜呼哀哉!死于是病。

河上公曰:

妄动一念,下生百端。

百端之变,无不动乱。

从此堕落,从此受患。

明公早觉,动处斩断。

歌曰

云游江湖世上磨 穷尽了罪福因果

惟有欺世罪至重 巧取人财第一恶

用计哄人耗精神 巧取报应怕难躲

老朽虽然作此赞 损德亏心亦有我

06 善到佳逢真败露善菩萨遇假名传

诗曰

名为真善非真善 一念初萌人睹见

真善相逢假善露 到家怕睹菩提面

昔有一人甚有贤名,人称为善到家。离他处五里之遥,有个善菩萨。

善菩萨一日来访善到家,二人讲论投机,讲了相与。后来交财,为账不明,争吵起来。那善到家说出许多恶言,旁人听着不服。

一日有善菩萨村里一人,赶集回来,途路遇着善到家村里一老者。二人谈论,便说:你村里善到家,方圆几村,都称为善人。我们村里善菩萨,故寻着和他交财。那一日因账不明,他二人说话,我在旁边看着,听他说出许多恶言。

那老者说:要依我说,那是善菩萨的不然,自古道,路遥知马壮,日久见人心。他们初见面,并不打听平日为人何如,就讲相厚交财,听人称他善人,你就信他是善人。我村和外村人都说他是善人,我独不信。我未见他自己发心做一件善事,往往有人把他拉扯上,他怕伤人的脸,勉强随上,并非他本心愿意。是人压着他作善人。若压不住他,他岂不是恶人?你说他在善菩萨跟前行事太过,你若不信,你看他到我们村里,再也不敢作恶。我村里人都比他辈数高,他是晚辈,他和人打,打不过人;他和人告,告不过人,人欺负他,他只是哀怜告饶,因此人都称他善到家。今日遇着善菩萨,比他更软更弱,他摸着脾胃秉性,才把本来面目发现了,你才知他是个恶人。

歌曰

人都称他善到家 不知恶人把他压

他亦当他是善人 自称己善哄自家

此时遇着真善人 才把本来面目发

三头六臂真难看 好像一个恶夜魃

任公走遍天下路 到处风俗无大差

欺软怕硬人无数 直正讲理有几家

07 师兄劝教学仙业师弟半途变世情

诗曰

访仙学道四海游 因受饥寒望外求

虽则荣华暂富贵 无恒之辈终难留

昔有道友二人,云游参方。走了许多名山洞府,受了许多饥寒困苦。衣不能遮体,食不能充饥,如是三年。

道友便说:耗神费力皆非道,没有冻成神仙饿成佛。我们都是盲修瞎炼,不沾道题。

师兄见他有退怠之意,劝说:昔日三丰老祖云游天下,访仙学道,把艰难受了无数,永不退息。到六十二岁入终南,感动六龙把道传,才得除欲炼心法,后来亦曾了大还。还有长春祖师,当初云游天下,受无数委屈,断气死过七次,小死不记其数,再不退息,后来也得无上妙道。七十二处开坛演教,设立道规。临升天之时,处处化身,皆有邱真人。咱们虽然忍饥受寒,何曾受如是之苦。

师弟说:你说二祖受折磨,我们未尝亲见过,那些俱是演义话,自古金丹出富家。

这师弟仗他有文武全才,年方二十二岁,正能建功立业,不肯受这困苦。他师兄见他退息了,再劝不醒,次日二人分手。

这叫妄动一念,下生百端。他师弟不修行了,一心只想发财,闻某处有个人会烧丹,能以点石成金,他就投到那里,拜那人为师。学了一年,才烧不成,又出门云游。

一日游至一个山里,那山场昔年开过金矿,开穷了许多人。

那里有一家大财主,他就在那家门首化斋。那当家人有病,听说有道者临门,出来便问:师傅会看病否?

道者问:会长有何贵恙?

当家人说:我腔子疼,神虚头昏。

道者说:这是心痨,药治不好,我传你善养的工夫。你把万念俱忘等死,方保能好。

这当家人把道者暂且请到家里歇息,就依着他的话行,不日疾病果愈。

当家人说:我前日已竟是死的人了,师傅救了我的性命,今日就当我死了,我要随跟师傅出家。

道者说:你肯舍你这份家当麽?

当家人说:我前者若是死了,这家当能带得去么?

道者说:我有一句话对你说:恐你不从。

当家人说:师傅有救命之恩,弟子无不听从。

道者说:我闻你有万石余粮,此时正遭凶年,你把粮周济了困人,你可愿意么?

当家人说:正合余意,但恐山野地方,人来的太多了,恐怕生事。

道者说:我有一计,先禀知此处地方官,教这饥民与咱开矿,饥也赈了,矿也开了,岂不两全其美。此矿若开成,开丛林接待往来的僧道,周济天下的饥民。

当家人说:师傅这句话把我才提醒了,就赶这办。

次日禀了地方官,只开了两月,就打出沙子,就请分金的匠人制起分金炉,烧了一火,分出且是好金子。当下禀知地方官,地方官禀知大人,大人起奏了,起了国课。

圣上恩赐的顶带,这就有无穷的富贵。从此开丛林接待往来僧道,又修了许多茅庵,供养修行人。

这道者还俗开矿,已竟有二十余年,得了一个心痨,求生不生,求死不死。欲寻无常,又舍不下;欲想活人,罪又受不过。一日之间,勉强活人。

是年时值四月,他令人拿轿子抬他上山。那山峰顶上有一株大树,他去到那里乘凉,只见远远的来了一个道士,走的身轻体快。走至跟前,才认得却是前二十年分手的师兄来了。

二人见面,想起昔年同患难之时,抱头痛哭。师弟说:我如今在此处开矿,又开丛林接待往来,还供养许多僧道,你为何不来享福?

他师兄笑而答曰:你既出此言,你看你的形容,是怎样的。你如今现得心痨,目前受罪。你把一腔子精神都用在富贵上,累的大患及身,你还叫我享福来。咱二人离别之后,我闻得你学烧丹,烧不成又开矿。你心上什麽主意,你与我赶实处说来。

师弟说:不瞒师兄,受命死打死挨,除欲炼心,我实行不去了。我的主意,烧丹开矿,开丛林接待往来修行人,一则立功,二来有人修成神仙,他岂不度我升天?

师兄说:我常闻人说,天上没有个有欲的神仙。你烧丹开矿,又想人度你成仙,这三样也算是欲不是?

师弟大愧无言,半晌换过一口气来,便说:我这岂不白耗了二十年精神?

师兄说:依我之见,你将万事放下,觅你归一的正路,来生可得人身。

说毕,师弟拜谢。不日呜呼哀哉,绝气而亡。师兄赞曰:

师弟发心要出家 访仙学道走天涯

乞食化斋听天命 除欲炼心是正法

因何后来不能久 饥寒困苦受不下

惟有我是无能辈 照常沿门把斋化

虽欲退息要改变 自幼未学技艺法

大丈夫不言妻贤子孝,君子不夸自己好。因此他师兄赞师弟,不言他的好处,只说他未曾除欲炼心,失涵养之工。即他开矿开丛林,接待往来,供养修行人,济贫拔苦,与人有益,其功非小可耳。于是三教人赞曰:

开矿也没利己身 亦未成家娶妇人

还俗仍做出家事 接待往来开丛林

德行阴功人不及 德重感动鬼神钦

身虽劳而功且大 今生扎下来世根

精神耗去归阴去 死后一定得人身

总要觅着西天径 经曰祖师暗接引

歌曰

聪明反被聪明误 伶俐吃了伶俐亏

仗着自己有才智 不做乞食化斋辈

烧丹不成又开矿 自己寻着要受累

后来得下心痨病 求死不死反受罪

精神耗尽失涵养 死后做个糊涂鬼

08 土豪恃富欺贫道县主平情除恶豪

诗曰

倚富欺贫官受伤 造枷花板命因亡

用方吃犬犬分食 恶棍为何使势强

昔有一土豪,其人凶恶之至。掯害他人,自以为乐。恶名甚远,无人不恨。

有他县新官上任,这知县还未至任,先来私访。扮作道人,穿一领破衲衣,戴一顶破唐巾,把脸用槐子水洗了,妆成病人。挎一个执袋,拿一个木鱼,手提便铲,来在这土豪家门首念经。

这土豪平日不爱僧道,看见那道士,满腔是气,正要发怒,忽见一伙行客回来了,俱是骡驮行李,还驮着花板,是孔雀木的。

假道士认得此木,大约价值千两。道者把此事访明,后来就拿此板,与他做一面枷,其人从此而死,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且说土豪见行客回来,要去卸货,这道士在门口坐着,挡阻不便。喝令他家豪奴,拉住两条腿,连打带踢,就往出赶。

这道士说:我是个病人,看把我踢杀了,还要与我偿命。

那豪奴说:你没有耳目,也不访问访问,这门口岂是你坐的地方?

那假道士见凶恶的狠,再不敢折辨,只是告饶。众豪奴撒了手,假道士出离此村。

走了半里之遥,有一座神庙,走进庙去在殿上磕了头,与住持见礼。

住持问曰:公从何来,又从何去?

假道士说了一遍,俱是诡话。

那住持听得声音好熟,又问:你不是本处的人。

假道士说:本郡离此处有三千余里。

住持又问:你在哪一府哪一县?

假道士把县名说了。

住持又问:你是哪一乡哪一村?

说来说去,才认得。

住持说:我昔日在你那里住庙时,你正在学读书。为何不务功名,也出了家。如此狼狈?

假道士说:我得一场冤孽病,把行李都变完了。

住持说:你就在这里养病,病好了我与你做两件衣服,你再游去。

又见他脸带青伤,问:你和谁打架来?

假道士把那土豪打他的情由学了一遍,就问:不知他是个什么乡绅?

住持说:他并无功名,是个有钱的恶棍。

假道士说:我见他买回来许多的花板,是孔雀木的。他是百姓人家,如何用得那样贵物?

住持说:山高皇帝远。他是个愚人,知道什么好歹贵贱。他掯骗下的银钱俱多,一二千金不在意内。

又说:那人幼年读书的时候最良,教他的先生明白,指教徒弟一毫不苟。到大时不读书了,他见旁人吃酒赌钱,掯人害人,骑骡跨马,穿绸换缎,住的高楼大厦。他就起了不良之心,从此而为恶,结交匪类,无所不为。害人之事甚多,一言难尽。

单说我当初,众人请我住庙,这庙里有十五亩地,十亩连他地界。他捏一张假文,还有恶棍作中人。他说:前住持将地当与他了,不许我种,这一坊人不敢惹他。众人都说头上有青天,后来自有天断。师傅假若无度用,目前养膳着我们,至今此地未回。还有鬼神不测之恶。

他单好吃野狗肉,他会养母狗,不知是个什么方儿,把药与狗吃了,母狗当下走草,引得各村的狗都来了。他把旁人的狗吃了无数。至如今方圆几村,都养的母狗,并无一个牙狗,此话按下不表。

且说假道士歇了一宿,第二日早晨,告辞要走。住持做的便饭吃了,拿上行李,送出山门。看他走路不像病人,心里思维:此人好奇,莫非是故访土豪来的?不言住持。

且说假道士回去,是日排衙,出了一枝火签,捉拿土豪,即刻出了告示招人来告。

未出三日,就接下一百多呈字。有几件事合道士的话,字字相投。太爷差人去到他的家里,把花板抬来,做了一面大枷,重打一顿枷起。先断饮食七日,以后腾枷,恶棍已死,无人领尸。他一家人闻风逃蹿,后来乡地用席卷住,埋于荒郊。坑挖的浅,当夜着群狗吃了。

歌曰昧心害众成起家 自板造枷将自杀

生前单好吃狗肉 死后又被众狗拉

报应循环不漏线 他好吃狗狗吃他

害人想治久远业 那知事中有变化

劝君受贫当忍耐 千万莫想横财发

09 井蛙无识语言大海蟆有知道寿长

诗曰

他本是名井底蛙 大言不愧藐天下

遍游江海觉咱小 留与一歌当笑话

昔有一龙,因错行雨泽,上帝恼怒,贬于下界,在井底受困。

那井主人,打鱼为生。一日打鱼,把两个虾蟆子儿,粘着篮儿上,回来洗鱼,落在桶里。向井里打水,把虾蟆子泛在水里。

到第三年,那母虾蟆摆下许多子儿,出来许多小虾蟆。母虾蟆死了,剩下公虾蟆。

那一日登坛说法,大喝云:

水底之物自我大,过了三冬并三夏,

你们都是初出世,小辈后生知道啥?

他只管说大话。

那龙听着,心上十分不服,欲要和他分辩,又想:我与他说天上的话,他不知;说人间的话,他不晓;说四海的话,他更不知,难和他分辩。等我罪满出井之日,将他带出去,着他见一见世面。

一日龙的罪满,把身子一抖,只听哗喇一声,涨了满满的一井水。把这虾蟆溢出井来,冲到一个潦池里。

这虾蟆到潦池里,发了一会迷昏。望上一看,那天无边无岸,又望四面一看,那水也无边无岸。他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那潦池里有许多虾蟆,都来探望,问他出处,他把井底世界夸了个厉害。说他那一国只有他大,说来说去,才是井底之虾蟆。

旁边听恼了一个没包涵的虾蟆。把他啐了一口,便说:你才是个井底之虾蟆,你那井底观天不过有碟子大,下宽不过一弓,水多不过数桶,人物只有虾蟆,你就敢在潦池里炫大话。这潦池里宽有几亩,有鱼泥鳅黄鳝,这些不但你见,你未必听过。

这一宗话说的那虾蟆,再不敢说大话。凡好说大话的人,个个内藏胜心,此时把虾蟆气的,敢怒而不敢言。心里说:等我把这潦池中的事学明白了,然后再炫。

果然数月打听明了,那一日忽然下了一场大雨,水发了,把这虾蟆漂到河里去了。

那河里的虾蟆都来亲近,见他是远方来的,当他是高明上士,都来聆教。他此时不说井底里的话了,就把潦池里的世界说的天上有,地下无。

说恼了那河里虾蟆,把他褒贬了一遍。又说你潦池里有多大些地方,所有不过泥鳅黄鳝,你并没见过我河里的鱼鳖虾蟹。还说了许多名堂。这井底虾蟆从没听过一样,也不知此时好生愧悔,轻易不敢向前说话。

不日把河里的事打听明白了,那一天把他顺水漂到江里去了,他还当他在河里呢。他是平日好炫煌的物,又炫他河里怎长怎短,夸了一遍。

那江里虾蟆说:你做你的睡梦哩!你此如今入了大江了,你那河里,不过有鱼鳖虾蟹,这是大江。有白鸡,赖都鼋,有千斤的大鱼,还说下许多名堂。

这井底之蛙,全然不知,从此再不敢说话了。

日久在江里,把那诸物各样都学明了,江中之物无一不晓,忽一日又把他漂到海里去了。

这井底蛙此时见识长了,胆小殷勤,虚心聆教。那海里虾蟆见他谦恭下士,要和他结拜弟兄,明誓发愿,井底蛙把他的出身自己说出来了。

拜兄说:我不日要去朝老大王,把你带上,你见一见世面。

后来带他去见老大王,走至殿下,与大王叩头。

大王问:你是某海人士?

虾蟆说:小的是井底虾蟆。

此时虾蟆微知事务,所以见大王以实言而告之。

老大王又问:你怎么得出井来。

虾蟆说:至我记得,井中就有一物。身长不过三寸,腰细似乎绒线一般,我也不知他的姓名,我问他话,他不答言,我两个同居三载。忽一日不知他有何法,只见他的身子一抖,涨了满满的一井水。把我溢出井来。只见那天上一红,打了一声霹雷,他的身子变了。上柱天,下柱地,腾空而去了。小的至今,不知他是何物。所以顺水把我流在潦池里,潦池里水发了,又将小的流到江河湖,以至于海。

把话学毕,又叩头愿求大王指示那是何物。

老大王说:你本是井里长大的,少经少见,你和龙同居三载,你还不知是龙。

井底蛙说:小的闻得龙在天上,井中焉能有龙?

大王说:那是错行了雨,上帝降下罪了,所以打在井底受罪。你问话他不答言,他知道你没见过一点世面,因此他难与你答言。龙能大能小,大则柱天柱地,小则芥壳藏身。他的奥妙,你如何得知?有一等治世之高人,才可比龙。能大能小,能曲能直。所以孔子赞老子其犹龙乎!

井底蛙听毕,喜的抓耳挠腮,又问:大王如今偌大年纪了。

大王说:吾三千岁了。

井底蛙说:大王高寿三千,宇宙之间诸事诸物,该都知道。

大王说:宇宙甚大,我岂能全知?即我在海里,天上的事,人间的事,我都不知道。东西南北有四大海,我就知道东海这几件事,还有不知的甚多,那三海余全然不知。

井底蛙听了这一宗话,想起他当初。对龙说的那四句大话,羞的就如瘫了一般。沉吟了一会,天理发现。这才说他本来的面目。方知盲人不觉日之明矣。

歌曰

井生只知井里大 出井又说潦池大

游遍江河并湖海 遇着一位老大蛙

问他活了三千岁 他才说他没见啥

从此低心学聆教 再也不敢说大话

10 三清客恃技来傲 数艺人凭才论强

诗曰

同怀技艺不同行 各在师前问福康

清客自夸清客好 艺人独说艺人强

昔有一道人,深达义理,素行非常。所收俗弟子六人,其技不一。内有三艺:铁匠、木匠、窑匠。又有三客:能书者、能画者、做古玩者,各有其能。

是年时值冬月,这三客约期,来探望他师傅;二则闲散一日。先使人送去点心吃食,次日才去,不知道那三匠人亦去了。

匠人先到此处,他们三人后到。他们坐的都是煖轿,穿的皮衣煖鞋。走进道房,看见这三匠人,穿的都是粗布短衣,心中不悦。

这三人素闻得有三个清客,未曾会面。见他们三人进来,口中不言,心里思量,一定就是那三个清客。这三个人连忙站起,躬身施礼。清客并不还礼。这三个人自觉羞耻,避出房去,让他们坐。

那房是三间,中隔界墙。这道房是梢头的一间,下两间是客位。

这三个匠人坐在客房里面,闭口静听。清客先问候师傅,问候已毕。

就问:将才那是做什么的三个人。

师傅说:那三个人也是我的俗弟子,一个是铁匠,一个是窑匠,一个是木匠。

这三人又问:他们今日到这里有何干?

师傅说:冬季停住手了,都到我这里闲散来了。

这清客不愿意和那三人同坐,就告辞要走。

师傅说:你们昨日送来的东西,说到这里坐一天。怎么才到就要走。

三清客说:我们今日回去,让他们三人和师傅盘桓,我们三人改日再来求教。

师傅说:人多正好穷理。

这三人说:我们结交的都是上宾,往来的都是大家,人称我们为清客先生。他们那三个人,尽都是世间役人,因此,我们三人不和他们同坐。

这三个清客只顾的说话,才不知道那三个人就在隔壁坐着呢,把他们三个人的话都听去了。此三匠人心上不服,一个个气得变颜失色。木匠和窑匠还罢了。这个铁匠,幼年闯过江湖,有文武全才,经多见广。他也有哄人的技艺,都不肯用。单作与世有益的事,挣饭而吃,他目中全瞧不起那清客。

这铁匠心中不服,暗暗把那木匠窑匠叫到外边讲话。

铁匠说:他们三人也是庶人,并非候王,他们所学的也不过技艺而已,为什么他说同我们坐不得?我们和他面面理。

走进丹房,清客们并不起身让坐。

这铁匠一旁讲话:你三人并不是候王大人,不过学下些技艺,怎么这样自尊,和我们同坐不得?

内有一人答曰:技艺与技艺不同,我的写字,他的画画,他贩卖古董。我们三人相与的都是大宾,往来的都是大家,人称我们清客先生。你们那铁匠、木匠、窑匠,都是为奴作婢的手艺。

这铁匠说:自古道,巧者是拙者之奴,凡技艺都是为奴作婢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