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血司初为天子禁卫枫羽卫之预备军,于太德五年(瑞纪一九四年)独立成编,设司尉一人,司丞二人,分掌左、右二院。左院司监察之职,以纠百官;右院司谍报之事,刺探藩国情报。每司丞佐以副丞一人,都旗七八人,每都旗下复设副都旗、卫户、卫卒若干,以佐其务。
——《华夏格胡史集·南华卷·瑞百官公卿志》
-----------------
东岭实行封邑制,下辖六邑,王府直辖琼邑,其余五邑由分封的侯府管理。即便只有一邑事务,自代政以来,左谦弈都会每日处理文书到深夜。他本就缺乏行政经验,又怕犯错惹父亲不悦,于是对每件事务都究其本末、小心斟酌,即使做完决策也会患得患失,唯恐有误,近半月来,几乎没睡过一个舒坦觉。
除文书审批外,五日一次的廷前汇报更为磨人。由于是邑太守到王府面禀,所涉之事项要么重大、要么复杂,好在太守祝方行事周全,每禀一事都会列出几条处理建议,并附上利害分析,左谦弈只需选择即可。
这日又值廷前汇报,祝方清晨抵达王府,一直汇报到正午。这种一对一的会议十分耗神,尤其是对于汇报者来说。然而祝方脸上却不显疲惫,即便是在汇报尾声,依然中气十足。
“二殿下,还有最后一项,月初朔安县周边的山民闹事,县城卫营派兵平定,死伤百余人,县尹张黔为伤亡的城卫兵请抚恤。”说着,祝方将请款的呈函递给左谦弈。
看着呈函上的文字,左谦弈脑子里全是云丘寨那日的惨象,愧疚感油然而生。
祝方紧接着道:“二殿下,自山泽之盟后,山民闹事鲜有出现,下官建议就闹事原因先做调查……”
“不用,批给他。”左谦弈截口道。
祝方略感惊讶,廷前汇报好几次,还是头一次见左谦弈这么快速、果断地下决策。他正要接言,又听左谦弈道:“死三十七人,伤八十一人,请粮一万石……平均每人还不足百石粮,会不会少了点?”
“按照城卫营士兵的秩阶,差不多就是这个水平,不少。”祝方解释道。
“这太寒碜了,给他拨两万石。”左谦弈断然道。
祝方小心地问:“二殿下,恕下官耳拙,您是打算增拨一万石的抚恤粮吗?”
左谦弈正色看向他:“对,没错。”
祝方顿了片刻,请示道:“增加的这一万石有什么特别的说法吗?”
左谦弈当然不会说这些伤亡是他造成的,感慨道:“既是为东岭流的血,咱不能让将士们寒心。”
“话是没错,可这不合规制。”祝方当即劝阻,“伤亡抚恤的数额有明文规定可查,少了不合适,多了也不合适。”
左谦弈听得讶异,不解地问:“少给不合规制我能理解,多给为什么不行,府库又不缺这一万石粮食。”
祝方应声解释:“二殿下,下官知道您想善待伤员家属,可抚恤粮是县府官吏去发放,发多发少咱管不过来。明文规定的数额他们不敢克扣,多出来的就不好说了。”
听到祝方的顾虑,左谦弈又说:“那就发张贴文公开抚恤粮的数目,看看谁敢克扣。”
“这也不行。”祝方再次否定,“没有任何缘由地公开宣告多发抚恤粮,难免会让人觉得厚此薄彼,不利于稳人心。”
见祝方态度如此明确,左谦弈有些犯难,父亲临行前告知他,琼邑内务要多问祝方,若因自己不纳谏言出了状况,日后免不了被父亲责备。他从小就不受父亲关注,好不容易有机会担此大任,岂能容许自己出纰漏?
一想到这,便觉得脑仁胀痛,他索性直言:“祝大人,你有何建议?”
祝方不卑不亢地说:“卑职建议就按规制来,发一万石,如果您执意多给,至少要有个合情合理的说法。”
“只要有合情合理的说法,便可以发两万石?”左谦弈连忙问。
“是的。”祝方平声说,“只要道明合理缘由,并发文公示,县府官吏不敢克扣,其他士兵也不会妄议不公。”
“那一般都有什么合情合理的说法?”左谦弈接着又问。
祝方迟疑了一下,没去回答左谦弈的问题,而是反问:“二殿下执意增拨抚恤,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只是感慨失子、失夫和失父的沉痛罢了。”左谦弈故作哀叹。
“那下官明白了。”祝方轻轻一笑,“二殿下体恤下属,乃朔安城卫营之幸。正月初本是与家人团聚的日子,将士们舍天伦乐,恪尽职守,负伤殉职,理应增拨抚恤才是。下官就照着这个说法给朔安县下函,您看可否?”
“好!真是辛苦祝大人。”左谦弈高声赞道。
祝方前脚离开,侍从后脚便端来午食。热腾腾的鱼汤、煎炒的肉糜和用菌菇熬煮的浓粥,再配上东岭独特风味的腌菜,足以让人大快朵颐。
用完午食,时至未正,左谦弈换上湖蓝长袍和裘皮斗篷,骑上青玉从正门而出。两名披甲侍卫紧随其后,三人纵马扬蹄,驰向城卫营。
临近二月的琼涛并未暖和多少,空气依然湿漉漉,海风常常袭入城内,吹得人直打寒颤。左谦弈驶入集市区,除泥泞湿滑的街道外,市井的喧嚣不绝于耳。农民、猎户、渔夫杂乱地排布在街道两旁,争先恐后地叫卖:
“黄米面,黄米面,蒸烙烤饼的黄米面!”
“新鲜的鹿肉,还剩一条腿,便宜卖了!”
“快来看,快来看!蛤喇、牡蛎、小梭鱼,都今天早上的刚打的。”
……
穿过集市,街道变得肃穆起来。一小队手持铁戟的守卫立在城卫营辕门,见前方三马驰来,迅速一字排开。其中一名老守卫眼神利索,认出是王府侍卫装束,立马上前迎接,满脸堆笑道:“各位大人好!”
左谦弈右边的侍卫对那守卫喊道:“二殿下驾临,快去通报!”
没等守卫回应,左谦弈插言:“你们鲁都尉是不是回营了,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