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长安丽人最多的水边，无疑是曲江池。

曲江池水域广阔，垂柳钓碧波，桃花红，李花白，春意融融，上到皇帝王公，下到平民百姓，春日无不到此游玩。

独孤家来得不算晚，池畔已经十分热闹了，草地上到处铺着锦毡，女子穿着鲜艳的襦裙，袒露胸怀，或是席地而坐，吃着点心果脯，滋溜溜吸啜美酒，或是与姐妹们追跑打闹着，或是凑在一起，指着不远处的俊俏郎君窃窃私语。

一派勃勃生机的景象。

今天，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意中人相会，有结亲意向的两家，会安排子女借着上巳踏春见上一面，看双方是否满意。

素不相识，看对了眼的男女，则会开启一段缘分，其中许多人会找到良配。

崔夫人意犹未尽地放下帘子，“我原以为看到她们，会觉得自己老了，没想到还是会心生欢喜。”

“夫人哪里会老，出去走上一圈，她们都会自惭形秽的吧。”无礼揉搓玉手后，两人更亲近了些，韦冲说话便没那么拘谨了。

崔夫人浑身松快，夫君亡故的第二年上巳节，她强撑着来过曲江，阳光不像今天这般明亮，春风不像今天这般和暖，想一想，或许阳光和春风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没有人这般奉承自己。

尽管她清楚这种奉承是违心的，是不由衷的。

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她不同样带着一副副面具，见不同的人，便换上不同的面具。

“走上一圈算什么，三四十岁的人了，还好意思跟小姑娘争奇斗艳么？”

“那她们要感谢夫人的仁慈了。”

“怎么说？”

“夫人真去走上一圈，她们的意中人恐怕就看不上她们了。”

小郎君太会逗人开心了，崔夫人忍不住用力捏了捏韦冲的脸，捏得欲罢不能，捏得红肿了，才不甘地松开，用温软的指肚轻轻抚摸着，“夫人真没白疼你。”

独孤家的队伍绕了半圈，到了曲江池东，一处三面临水的小半岛上。

这里风景最好，平民百姓一般不来，是达官显贵之家聚集的所在。

此时外围已经填满了人，颇为拥挤，其实不如别处自在，当然她们要的并不是自在，而是社交，若是邂逅了哪家公子王孙，喜结连理，自己得了良配，家族也更上一层楼。

不仅是她们，他们同样如此，韦冲看到几个熟面孔，是韦氏族人，和韦冲一样，家里没落了，今天打扮得玉树临风，走动频繁，时不时与人攀谈，展露才学，翘首望向里边。

有个族兄认出了挑帘观望的韦冲，招手便要上前，看见是独孤家，便作罢了，地位悬殊，门高非偶。

越往里走，草地上越是空闲，男男女女的衣饰越是华贵。

一直走到最里的湖边，到了独孤家年年上巳占据的保留地，崔夫人才下车，不用她吩咐，仆妇们自会安排妥当。

一队人熟练地从一辆辆马车里取出锦茵铺地，布置蜜饯凉食，饮品美酒。

一队人竖好支架竹竿，将一件件艳丽衣裙挂在上面，围了个半圈，随风摇摆，隔出一片安逸的所在。

这叫裙幄，是上巳风俗，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开的，不好用屏风锦帐代替，失之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