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去睡，我帮夫人看着海棠花，这样，海棠花想必是不敢睡的。”

韦冲接过烛台，举在崔夫人的脸前，要让柔光之中，多几分明亮。

“小郎君照我干什么，不是帮我照花么？”

海棠不及红妆，夫人比花更好看，韦冲没能说出口，大概是酒醒了吧，夫人似乎在等他的回答，或许是期待，或许不是，夫人说话本来就带着哄小孩的期待感。

“唔，是的，我想照高处的花。”

“高处的花？”崔夫人沉吟着，忽然动手，折了高处的一枝海棠，俯身凑在他面前，把那枝海棠竖在两人之间。

夫人的脸隔着海棠花，看不全面，花影婆娑中，人面海棠相映红。

韦冲没懂夫人的意思，常说不懂就问，这时不应该问吧，他琢磨着。

崔夫人不知道自己在等小郎君说些什么，这是一个奇怪的举动，一个似乎没经过思考的举动，或许内心深处知道，但她不敢探究，所以只是等着，等着外界的动静。

外界的动静，谁能掌控得了呢，自然与她没有关系，她什么也没做。

她没等到小郎君的回复，秀美的鼻尖动了动，“什么味道，海棠花的香味么？”

鼻尖凑近花枝，轻轻嗅了嗅，海棠无香，她却闻到一点气味，一点莫名的气味。

她抬眸，海棠花后的小郎君，何尝不是人面海棠交相映，脸红了？看不真切，是烛花红？

她忽然发现，这莫名的气味，有些微的熟悉，与白天自己身上的气味有些微的相似？

她不能确定，但不准备探究。

无论对她这个年纪，还是对她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好奇心都是危险的，都是不该有的。

同时，对她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人来说，好奇心又是稀罕的，十分难得的，该倍加珍惜的。

她要留住这份好奇心，在无人时，在无眠时，细细咂摸，或许越咂摸，好奇心越盛，越驱使着她的躯体，去一探究竟，至少在忍不住之前，她可以安安全全仔仔细细地品尝这份异常鲜美的好奇的果实。

这份好奇，束缚在她体内，与外界，与谁都没有关系，不是么？

“是啊，海棠花的香味。”韦冲重复着夫人的话，只能重复夫人的话。

“谁在院子里？”

一个陌生的唐突的声音刺破了院中弥漫的柔光。

得走！这声音太亮了，亮得刺眼，亮得韦冲无处容身，得快走。

夫人为什么不走？

夫人为什么要走？

夫人当然不必走。

夫人不走，他也不必走，尽管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走对夫人，对自己都更好。

可如果夫人不走，他走了，那岂不是成了逃？他为什么要逃，要逃也是逃离公主府，逃离这座牢笼。既然身在牢笼，还逃什么，死囚尚且能在四壁之间腾挪，他却不得自在，显然公主府比牢笼更残酷恶劣。

夫人说话了，声音不再像雀儿振翅，尾音不再像燕子抄水，而是雍容有静气，自然而然带着气度。

“金荷么，是我。”

“夫人还没睡么，在找什么？”

“钗上掉了颗珠子，小郎君睡迷了，正好，金荷你送他回房。”

“是的，奴婢回来帮夫人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