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累了,已经睡下了。”
“晚上不便,明日再去不迟。”
夫人与金荷达成了一致,委婉拒绝了韦冲探望雪椿,如此不约而同,实属难得。
找不到理由一探究竟了,硬是要去,失之自然,有违求存之道,除了让人生疑,没有任何好处。
从昨天的反应看,雪椿应该不至于寻死,力有不逮,暂且搁置吧。
说到寻死,他想起了要跳井的女菩萨女魔头,她的处境比自己更好,还是更差?
“……那明日再去吧。”
“嗯,听话。”崔夫人似乎是无意识地敷衍着,漏了句一直想说的话。
这种不约而同,让两人反思起来,结果是,两人都觉得自己露怯了,再要改口,便显做作,做作是另一种露怯。人难免露怯,连续两次露怯,不能容忍。
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春夜如秋夜,空气打了霜一样冷寂,冷空气下沉,人便更沉重了几分。
那句“听话”,韦冲听了很受用,有被宠爱的温暖,若是长公主说的,只会觉得受辱吧。
这点受用,很快消散在尴尬的沉默中。
好在韦冲有事可做,可以假装沉默与他无关,饭菜一道道端上来,默默吃着,心里自嘲道:真该死啊。
“金荷,你不忙么?”崔夫人下逐客令了,金锁虽好,但不能锁窗,总要开窗通通风,透透气。
金荷道:“夫人刚才说到,小郎君睡在您身前还念了半阕曲子词,小郎君大醉,想必记不起来了,可否请夫人念给奴婢听听?”
怎么,你以为我在说谎?连小郎君睡在身前都质疑?金荷你枯木逢春,人也幼稚了么?你该知道,高明的人一般不说谎,只是通常不说全。
而我对你说的,是全部事实。因为我什么也没做,不需要说谎,更不需要隐瞒,是小郎君大醉,主动到我身前睡下了,乖巧得像个孩子。
可怜的女人,我开始怀疑你的坚固了。
崔夫人笑了笑,自信道:“我说与你听,这半阕词是‘东风吹水日衔山,春来长是闲。落花狼藉酒阑珊,笙歌醉梦间’,你该知道,这半阕词是古来无有的吧。”
照例,隐瞒,不,珍藏了后面几个字,无关宏旨。
“确实是古来无有的。”金荷点了点头,望向韦冲,眸光柔和,这对写出“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小郎君不难。
崔夫人颇为不满金荷的反应,她不该理所当然地承认,她今晚太像奴婢了,太温顺了。
“至于后半阕,小郎君没念完,就睡着了,或许可以补上?”
温顺的金荷让人陌生,相处模式骤然转变,崔夫人一时没能适应,只好话赶话。
她原本打算珍藏后半阕,不叫外人得知,那样深夜捡起豆子来,更有佳趣。
韦冲惊了,自己醉后真念过南唐后主的词?怎么和“斑鬣狗”一样,毫无印象,断片得如此彻底?
脑海里倏然闪过两张脸,印在蓝天里的夫人的脸,变成了女菩萨的脸。
酒真不是个东西,非但使人失忆,还使人记忆错乱,从今以后,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