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
韦冲分不清,夫人的盈盈眸光中,是水的澎湃,还是火的恍惚。
可他知道,是水,便会是摧枯拉朽的洪流,是火,便会是漫山遍野的灾火。
因为他,也已经水火相攻了啊。
“夫人……”
听到“夫人”两字,崔夫人一阵惊颤,曲江畔的诗回荡在耳畔,“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小郎君……”
韦冲看到夫人脸上有春水荡开的波澜,这波澜从迷离醉人的两眼,一直荡到腴美的嘴唇,嘴唇红艳艳的,像涂了血,泛着血光,恍惚间,夫人的脸幻化成了长公主的脸,血光一跳,化作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喉咙。
“夫人,你嘴上流血了。”
小郎君的嗓音带着低沉的沙哑,崔夫人在迷离恍惚中,没有察觉到其中夹杂的几分生冷的理性,从喉管里出来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磁性,说道:
“那是胭脂,不信你尝一……”
纵是这般烈火焚烧的时刻,不知羞的话,依然让夫人羞耻,后面的话在嘴唇里打转,难以说出口了。
不过有什么打紧呢,最重要的已经说出口了,她已经发出了诚挚的邀请,身为女子,要矜持些,男子喜欢矜持的女子。
此时,崔夫人对矜持的尺度格外宽容,宽容到几乎让“矜持”变了意义,几乎成了她往日不屑一顾的“无耻”。
真该死啊,韦冲再一次感叹。
能让夫人的期待落空吗?
他起身,凑近了。
夫人唇上的血红开出了一朵血色海棠,这是朵有厚度有质地的海棠啊,怎么会是胭脂呢,胭脂也会泡发么?
探求心起来了,拇指轻轻抹过,温柔地抹灭了海棠,凑到鼻尖嗅了嗅,馨香的血味。
“夫人流血了啊?”
是小郎君滚烫的拇指滑过烫出的血吧,崔夫人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是鲜甜的血味呀。
金荷,你知道血味的鲜甜么?
这么想着,就脱口而出了,“金荷,你知道——”
一语未尽,她陡然清醒了,屋宇骤然缩紧,像拳头紧握,紧握住了她,在惶恐中,化作了枷锁,发出了金灿灿的坚固的冷硬的光泽。
“金荷?斛管家早走了啊。”
“啊,是啊,斛管家早走了啊。”崔夫人重复着韦冲的话,松开了他的手,起身、转身、踱步。
“要去叫她来吗?”
“要去叫——不,不用,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崔夫人继续踱步,始终背着韦冲,不把脸,即使是侧脸,也不愿意露给韦冲看。
“夫人,你还好么?”韦冲跟了上去。
“我…我很好,我没事。”夫人走到了门外,将韦冲丢在了后面。
韦冲跟到了门外,走到廊上,绕过她,要去看她的脸。
夫人说过,弱则示之以强,强则示之以弱。夫人躲他,自然是强者,他自然是弱者,弱者逼近夫人,这是夫人的教诲啊。
夫人转过脸去,不给他看,“小郎君吃饱了么,吃饱了散散步,消消食吧。”
“好啊,夫人一起么?”他好胜心起,绕了一步。
夫人再次侧身避开,“夜深了,我不散步了,小郎君自己去吧。”
“那我不去了,留这陪陪夫人吧。”他又绕了一步,夫人的脸还是躲了过去。
“那……好吧,你站着……别动。”
“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