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看向典史,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深吸一口气,怒意褪去,缓和下来,平静道:
“非典史之罪,乃我之罪也。”
“事态紧急,县内已无其他囚犯,是我要求将余顺安扣下,用以交换孩童。”
“李公!”郝典史喊道,“你不必……”
“住口!”李老太爷喝道,将其打断,“难不成你丢下母子二人,让悦儿守寡不成!”
李老太爷无奈叹气,郝磊各方面都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倔脾气,认死理。
“我知你重情重义,为报知遇之恩,愿为我抗下罪名。可你守了这道义,何人来守我孙女。”
“忠孝节义,忠君难尽孝,尽义难守节。自古多为女子为男人守节,今我要你为悦儿守节,尽丈夫之责,护妻育儿!”
“你可明白?!”
老太爷最后一句话叱喝出口。
郝典史闻言,呆呆愣在原地,一言不发。
最后,他默默给李老太爷磕头。
破了郝磊的坚守,李老太目光移向余顺安,解释道:
“郝磊确实有心还你清白,可交换时间在即,已无力再寻来其他囚犯,他甚至想用自己把你换下,以身饲妖。”
“可鼍妖若吞食劲气武夫,恐怕修为大涨,届时淳安县将沦为畜牧场,任由其屠戮。最后我以大义相挟,才说动他,将你送上囚车。”
“是我将郝磊推向不公不义之地。没想到这倔脾气竟再次破格,还想替我抗下罪名。”
李老太爷目光紧盯余顺安,铿锵有力道:
“郝磊恪守道义,安守本分,尽职尽责,安民护民。乃真君子,真英豪,更是忠义之士!他不该背负这等罪名!”
说完这句话,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变得苍老嘶哑,身形也佝偻了几分,似乎将心气泄掉了。
他朝于珑拱手道:
“道长,一切罪在我身。若要降罪便降罪于我罢!”
说了那么多,就是怕这位得道高人为余顺安主持公道,把郝磊斩了。
“罪由我起,便终于我身罢。”李老太爷叹息一声。
丢下拐杖,佝偻的身子挺了挺,作揖而拜。
于珑闻言,轻叹了口气,他相信李老太爷的话。
两女曾对他说过,这位郝典史性格耿直忠厚,尽心尽责,与鼍妖相斗,一心护民。
身为劲气武夫,郝磊可一走了之,若前去其他县城,可以成为一方土霸王,创建家族,开枝散叶,终成宗做祖。
可他没有,他愿意豁出性命,与鼍妖相斗,进行谈判,减少本县百姓伤亡。
他仍旧坚守,哪怕稍有不慎,便可能葬送鼍妖之口。
事实难料,守了大半辈子的道义,做了大半生好人,却在余顺安一事上,行错一步。
可,这就要否决他先前的功绩么。
不该如此是吧。
甚至!或许不是他做错了,他什么也没做错。
他已经在尽力做好每一步了,甚至愿意用上性命换下余顺安。
可他不能,八位孩童的性命,县城百姓的安危,都担在他肩上。
余顺安也没有错,只是被卷入此事的无辜人。
甚至李老太爷当时的决断也不能算错,在孩童和成年之间,李老太爷选择孩童。
当然,或许其中也有本县和外县之别,有本族和外人之间的亲疏。
更有保下郝磊,为李家留下庇佑之柱的私心。
三个人某种程度上都没错,郝磊自愿承担错误。
道德困境,两难抉择,这是郝典史当时面对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