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您放在这可以吗？雅各先生。”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杜松子街11号，也就是英迪拉教堂的大门前。约瑟夫打开车门，向外张望了一会儿。

“您把我放在哪儿都行。”威廉身子前探，一把攥住约瑟夫的右手，激动又紧张地说道，“我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将军，阁下，我……”

“我都知道，都知道。”约瑟夫伸出左手，轻轻放在威廉的手上，“我平时都在市政厅，您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找我，我尽量帮您想办法。”

威廉握住约瑟夫的手又摇了两下，脑袋如敲锤擂鼓般上下摇晃了半天后，才手忙脚乱地跳下马车。他向着身后的克里斯蒂娜和李威瑟挥了挥手，接着便像酒还没完全醒似地，迈着跌跌撞撞的脚步跑远了。

“阁下，接下来去哪？”驾车的年轻人问道。

“去黑梧桐街6号吧，图努斯，离这里也挺近的。”约瑟夫一脸笑容地看向克里斯蒂娜，“晚上好，克里斯蒂娜小姐。”

“晚上好，亚伯拉罕先生。”克里斯蒂娜低下脑袋，坐在座位上恭敬而周到地向他行礼。

“我不得不说，您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啊。”约瑟夫轻轻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我今早收到您来信的时候本来打算明天约您见上一面的，没想到晚上就看到您驾着马车在街上一路狂奔——不过您的驾驶技术还真不赖，我在路边看了都忍不住想叫两声好了。”他将嘴角向上微微一提，又说了句俏皮话。

“那是自然。”克里斯蒂娜也笑了笑，泰然自若地接受了约瑟夫的夸赞，“但这车是我临时找人‘借’的，现在弄成这样……得麻烦您帮帮忙了。”

“那当然没问题了。”约瑟夫欣然应允。“还有推荐信的事，您也不用担心，我过两天就帮您起草一封。”

“非常感谢，亚伯拉罕阁下。”克里斯蒂娜再度俯低身子，向约瑟夫行了一礼。她对这头雄狮明显表现出了极高的尊敬。

在抬起头的时候，克里斯蒂娜略微端详了一下约瑟夫的打扮，她问道：“您今晚是有宴会要参加吗？”

“啊，是有一个小约会，七点钟同一位美丽的淑女共进晚餐。”约瑟夫瞧了瞧自己这身藏在斗篷下的精致礼服，万般无奈地蹙起眉毛，苦笑道：“现在怕是赶不及了。”

“没关系吗？”

“我已经差人去通知那位女士约会临时取消了，希望没让她久等。”他面露遗憾地说道，“我自己都觉得很失礼，毕竟人家付了一大笔钱的——但我也有更重要的事，这也没办法。”

说着，他的眼神微微移动，转到了李威瑟的身上。

但李威瑟并没有看他，他还是像一开始那样，低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双手，缩在车厢的角落里默不作声。

“……说起来，您说您要成为指导人，这是认真的吗？”约瑟夫将目光重新移回到克里斯蒂娜的身上。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克里斯蒂娜坚定地点了下脑袋，“有什么不妥吗？”

“我不知道您清不清楚，指导人这个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约瑟夫突然换了副面孔，正襟危坐地说道，“按照我们的传统，一旦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的指导人后，他就将负责他的指导对象在学习、生活、交流等几乎一切方面的指导工作，为他们提供建议、教导、保护。同时，被指导人在成年后也需要回馈指导人，在指导人困难时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和帮助。这是一种极其长久、牢固、且特殊的关系。而且一般来说，结成这种关系的都是同性。”

“所以我不行吗？”克里斯蒂娜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

“从理论上来说确实不行。但这种制度非常古老，现在已经没多少人还在坚持了。况且，我和我的指导人缔结契约的时候也不是很合传统。所以您要成为指导人……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点我得提醒您。”他难得地露出了十分严肃的表情，“就算这项制度几乎已经消亡了，这也不意味着它是一种游戏，一种表演。您需要为您的决定承担责任、义务，甚至……付出代价。您明白吗？”

“我很清楚，阁下。”克里斯蒂娜抬起那双狭长的浅灰色眼睛，直直迎向约瑟夫的目光，“请您相信，我并不是一个轻浮的人。我很清楚我想要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

“……那还有一点。”约瑟夫瞟了眼缩在一边的李威瑟，“您的指导对象同意了吗？”

“他没说话，我就当他默认了。”克里斯蒂娜耸了耸肩膀。

约瑟夫禁不住“哼”地一声笑了出来。他眯起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打扮得同男人一样的年轻女性，用极其怀念、极其感慨的语气说道：“比起莱蒙，你确实是更像莫莉一些。”

“比起父亲，母亲也确实更常提起您。”克里斯蒂娜也带着笑容回答道。

“很正常，那个苦瓜脸就不是会轻易表现自己情感的人……”约瑟夫缓缓转动着眼珠，向车窗外望去。那些隔着玻璃不断向后移动的街景渐渐慢了下来。

“黑梧桐6号到了。阁下。”图努斯勒住缰绳，在驾驶座上说道。

“辛苦了，图努斯。”约瑟夫打开了车门，他向克里斯蒂娜说道，“您先回去吧，克里斯蒂娜小姐，我有些事……要说一说。”

克里斯蒂娜看了眼车厢角落里的李威瑟，对约瑟夫点了点脑袋，起身离开了马车。

海华斯6月的夜晚虽不至于热得叫人汗流浃背，但也与清爽沾不上边。带着些许躁动的空气在喷泉四周汇拢，聚集，又偶尔被一阵清风吹得四散飘荡。由于海华斯人不爱待在家里，黑梧桐6号的公寓楼里仅亮着几扇窗户，显得喷泉的四周都比较昏暗。在北边街角附近，时不时有几阵儿童的打闹声传来，将这种安静又闷热的氛围凸显得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