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这雾蹊跷,你们偏说我飞大了。”队伍里排第二的人忿忿不平嘟囔,他长了一口黄牙,不知是不常洗还是烟抽多了。
“你拿撇海(酒盅)挖,不讲究,兄弟们怀疑也是正常的。”
“噤声,有外乡人进来露营,小心点水(被告发)。”这个叼着烟斗的明显是队伍里的老大了,他是这六人行里唯一穿皮鞋打领带的,倒像个坐办公室的白领。
赵孟华真想让他们把自己的耳朵也堵上,因为只有鬼才会这样讲话。他整个上半身都被麻袋套住了,害怕到极点以至于不敢哭。
他从小在滨海城市长大,家境优渥但也听过些藏在泥里的肮脏事迹。沿海给了城市得天独厚的运输优势,但同时也有了会水的耗子借着机会充当了境外不法分子的中转站。大城市排查紧,当警方人手不足时就会有不法分子转而去钻小地方的空子。
阮社长处于队伍的中间,这是担心他中途点水。
老乡们到底比青涩的旅人识路得多。赵孟华兜兜转转出不去的林子峡谷,老乡们聚在一起只是多花了点时间就寻出去了。
碰头交易这种事人越少越好,但当时派出去的黄牙迟迟未归。这群老乡知道犯的是极重的大罪,一人被捕全家升天的那种,平时都多疑到神经质的地步,这失踪了一人还得了?领带男当场召集整个“命运共同体”全体进山,分成了两组一前一后,沿路还拆掉了独木桥。
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可想而知,当黄牙说出自己未归的原因是迷路时,大家伙的反应有多无语。
老乡们进了荒村,不在那些东倒西歪的土胚房和简易棚房做任何停留。阮社长和赵孟华被领着踏过参差的土阶,绕到荒村林地的背面。
在枯草和树荫的遮掩中,阮社长看到一个穿堂的入口。穿堂很长,曲曲折折的,那些年能盖起这种房子的肯定是狗大户了,沿途还能看见穿堂两侧挂着褪色的灯笼,像是喜庆过后的落寞。
“注意点道,别露出鸡脚了(让人跟踪了)。”领带男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用气呵出来的,嘴唇也不动。
就算他不提醒,这些老鸟们也都很自觉地警惕着四周。在这个黑吃黑的圈子里,越是底层的人越是谨小慎微。
此时已经到了下午,被雾遮挡的黯淡阳光下,阮社长看到面前是向上的陡窄阶梯,一溜脏黑的红地毯铺往一道小门,仿佛鬼怪的赤红舌头。而众人就从这红舌上踏入小门,他知道进去后就是万劫不复了。
门里的屋子没有窗户,犹如墓室,地面是青砖铺的,已经有些年头了,踩上去能听到砖缝里泥土下落扑簌簌的轻响,正对门的最里面影影绰绰,竟是一张长几和木雕的佛尊人形,其余三面的地上整齐地铺放着一排蒲团。
领带男指挥着弟兄们点燃屋子四角的水碗,上头飘着白色的蜡烛,映得那一小块光亮亮的。蜡油落在水面,浮成片片圆圆的莲叶,黑色的灰烬积在碗底,大抵是香灰吧。
“每次在这种地方拜山(拜把子)总有种背德感。”说话的人满脸褶子,像被狼牙棒揍过。
“佛陀看着,我们没遭到报应,说明他们默认了。”
于是大家都笑了,笑声很刺耳。而仕兰的两个学生,面上血色全无。
“山爷,这小子怎么处理?”有人指着被捆成麻花的赵孟华问。
领带男表情愁苦:“不好办。”
“这里沟子那么多,随便找个地方埋了,难找。”
赵孟华:“嗯?!”
“蠢货,他这一身比你一年的收成还贵,明显是城里哪家大山雀的娃,弄死了这一片都别想安宁。”山爷吼道。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赵孟华在出发前有和家里探讨过行程,也约好了返回的时间,并不是那种无依无靠的流浪汉。
赵孟华:“呼~”
火光一闪。山爷熟练地就着火点着了长长的水烟,吸一口,惬意地靠在乌黑发亮的长几上,从鼻孔中呼出青色的烟雾。
“那山爷你说怎么办?”
“喂他们一口货。”
赵孟华:“嗯?!”
黄牙回答:“那怎么能行,钱都还没到手,就先浪费在小崽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