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问完话,外头已入了夜。
她让燕红将春桃暂且关进王府的地牢,但吃喝一样不落供着,自己则转头去书房找萧玑。
春桃吐露的信息很有用。
原来王小二垂涎鬼市城主之位已许久,因而对王大拿与宫中来往的事盯得非常紧。
王大拿每回将宫中之物悉数卖出之后,所得银子先由他放在一处神秘之所,由宫中的伍爷来核算清点,两人按约定份额进行分赃后,各自取走应得的部分。
来往银两通常两至三月结算一次,而这一回因宫中贵人忙碌,自九月积累到王大拿出事前的银子悉数未结算,数额惊人。
藏银子的地点次次不同极其隐秘,送银子的人只进不出,都会被灭口。
因而只有王大拿一个人知道具体所在。
但王小二盯他盯得紧,偷偷摸摸跟着他去过一次。
他摸清银子所藏之处就动了心思。
床帷欢好时,王小二曾向春桃提过一次,春桃心思重,记在了心里。
那处地方在鸡笼山往西三十里,洞口有一株大白杨,树干做了标记。
“哥,我看过账册,若春桃没有撒谎,这洞里的银子至少是这个数。”
桑晚举了举两只手:一千万两。
萧玑倒吸了口冷气:“杀手呢?”
“顺没有手软。”桑晚道。
自然是杀了。
萧玑点了点头,放心了不少,
“丢了这笔银子,宫里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春桃不能放,先拘着。银子的事你先同小顺去验证一番,真是有这么多,倒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这么多银子,想悄无声息运出京城也不是容易的事。
“王大拿是通过什么路子进来的,咱们也可以用。”桑晚沉凝道,
“清山刚上位,宫里的人尚未摸清路数,一定会来试探。这是个机会。”
只要他们还要销赃,鬼城就是最好用的刀,他们未必那么容易肯舍弃,桑晚决定将计就计。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萧玑负着双手,仰天来回踱步,剑眉几乎拧成一条线,他少有这般犹豫的时候。
桑晚叹了口气,她知道萧玑在犹豫什么。
“哥,你决意帮昀王活命那刻,就已经做了选择了。为君者不仁,注定要被天下人抛弃。如果没有钱,日后我们会寸步难行。该做一些准备了。”
萧玑深深地看着她,看了许久、许久,最后叹了叹气:
“你说得很对,阿晚。是我自己还妄想着守着本心。实则我的本心早已变了。我不再是他的忠臣。”
“不,哥你没变。你忠的是天下。”
桑晚朝他笑了笑,鄙夷和厌恶溢于言表:“他这样的人,不配做君。”
*
云天楼,笙歌燕舞,好不热闹。
桑晚陪着丘朝戈已经喝了好几坛美酒,饶是她自诩酒量好,也甘拜下风。
丘朝戈太能喝了,几坛下肚,依旧精神抖擞。
“满上,满上。你养鱼呢!”
桑晚手撑着额角,不停摆手:“不行了,我是真不行了!”
“旁的女人是水做的,朝戈,你是酒做的吧?这么能喝?我服了!服了!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真喝不了了。”
“今日可是你说的要为我饯行,怎的我还没进状态,你就偃旗息鼓了?你若是冲锋陷阵的兵,今日我就将你斩在马下。”
丘朝戈举起大海碗,一脚踩在几凳上,指挥着歌舞伎子:
“接着奏乐、接着舞!
将进酒,杯莫停!”
桑晚无语,直接趴桌子上装死。
丘朝戈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伸手将她拉起来,硬塞给她一碗酒,举杯一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喝啊,此时不喝,过几日你想寻我喝酒都不成了。等我回到了岭南,山高路远,孤苦伶仃,想要再见你,也不知是何时了!”
说者伤心、闻者落泪。桑晚抖了一激灵,强撑着又灌下去了一碗。
酒入喉,腹内翻江倒海,她忍不住冲到菱花窗旁呕了出来。
“不成了,真不成了。你一孤苦我喝一碗,一伶仃我又喝一碗,一碗接一碗,我便是酒桶也被灌满了。朝戈,你我无冤无仇,你不能只逮着我一个人往死里整啊。”
说着说着,一双眼睛沁出了泪。
她才是今夜的苦命人啊!
有没有人,快来救救她!
丘朝戈放下碗,朝她撒娇:
“那你派人,把你哥喊过来。”
她被丘侗拎回去后就再也没见过萧玑了。明日就要启程,今日等了一天,也没见他如往年一般来告别。
想来他是真的决意不要她了。
丘朝戈难受得想要爆炸。
“你早说啊。”
桑晚擦了擦额角的汗,打了个口哨,小顺从屋檐上翻身吊在窗前:“主子!”
“去,把萧玑给我喊过来。就说我们喝醉了。”
小顺翻身上去,桑晚又喊住他:“再把百里奚也喊来。”
“你喊他作甚?”丘朝戈不理解,她想见的只有萧玑。
“我哥一个人来,你说,他是送你还是送我?”
丘朝戈点头:“有道理。可长珝现在冷着我,一点都不热情。”
“热情?”桑晚喝得酩酊大醉,走路也摇摇晃晃,满脑子只想着快快回去睡觉。
想要热情还不好办么。
她从腰间摸索了半天,掏出来个小瓷瓶,扔给丘朝戈。
“这是花魁柳娘子问我要的,今日便宜你了。”
丘朝戈看了看,平平无奇白玉瓶,“有何用?”
“此物可让高岭之花下神坛,再冷的人,也会变得热情如火。”
桑晚酒醉迷离,脸红彤彤的,煞是可爱:“我对你好吧?”
丘朝戈涨红了脸,秒懂,就差跪下来痛哭流涕了:“大恩大德,你是我娘!”
“你别让我喝,我喊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