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间,颜荧的身形化成了一只矫健的豹子,身躯低伏,肌肉紧绷,黄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速度快得惊人,四肢有力地交替着,朝她猛扑过来。
一同涌来的还有身后层层叠叠翻涌的海浪,瞬间将她淹没,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海水在耳边愤怒轰鸣,身体被海浪肆意推动着。
“羡夏,恭喜你。”
扑食的猎豹和澎湃的海浪这些幻象全都消失了,混沌世界里的指针重新对齐,看台上的球迷正在狂欢尖叫,他们纵声呐喊,热烈庆祝着属于她的胜利。
颜荧抱着她,滚烫的热泪砸在颈窝,在她耳边说着迟到了两年的抱歉。
字字句句她都听不清,自动滤成了毫无章法的吟哦泣诉,她盯着那双萤石般的金瞳,下意识的惊恐尖叫。
浓雾又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微弱的光芒里,所有人的面孔都在急速的切换,身边的那个人由痛哭的颜荧又换成了一脸焦急的林牧钦。
橙黄的眼眸虚幻成了琥珀颜色,周遭的人、物都只剩下朦胧的轮廓,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球台之下,他冲她比了一个下旋球手势,腕骨轻抖,这次的小白球是插着耀眼的金羽,划过了球网。
细腻回球,似灵蛇出洞,巧妙地化解着一次次危机,在一个关键回合中,对手打出一记刁钻的斜线球,眼看就要得分,林牧钦以惊人的反应速度,一个滑步侧身,将球高高挑起。
她的眼前开始呈现出荒诞离奇的景象,似乎分裂出了第二个自己,悬浮在空中,看着球场上的林牧钦和“简羡夏”身影扭曲、怪异的幻影。
他们动作迟缓,仿佛在黏稠的时光中苦苦挣扎,球在空中飞行的轨迹捉摸不定,极具变化,或急或缓,或旋或不旋。
她的面容模糊,欢呼声和呐喊声仿佛来自遥远的虚空,飘渺又充满压迫感。这个世界的灯光闪烁不定,一会儿如烈日般耀眼,一会儿又陷入冗长的黑幕。
领奖台上的巨大烟花爆裂,她再一次从破碎又孤寂的荒谬梦境里醒来。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降落,请您系好安全带,调直座椅靠背,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我们将在首都机场降落,当地时间为北京时间晚上10点零9分,地面温度为7摄氏度。请您确认自己的行李物品是否妥善放置。感谢您的配合,祝您旅途愉快!”
清晰、平稳的提示音在机舱内回荡,滑行一段距离后,机舱内的灯光全数打开,大家开始收拾着随身带的行李袋。
简羡夏大口大口的喘息,胸腔里的心脏还在因为荒诞的梦魇而狂跳不已,林牧钦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动了一下,“走吧,这回又睡傻了啊。”
懵懂恍惚,像一只找不着家的小兔子。
穿过长长的甬道,为了避免发生卢布尔雅那机场的拥堵事件,国乒队全体绕后走的特别通道,局里的大巴车早早就等在后门。
像动物园里着急下班的豚鼠,一个挨一个,有秩序的放好行李上车。
头实在昏沉的厉害,还夹着一丝偏头痛,连环的梦魇搞得她实在精疲力竭,神思不济,将脑袋搁在车窗边沿,透过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皮,看着林牧钦好看的桃花眼微眯,浓眉拧起。
她知道,一定在某一个角落,对事情的掌控都脱离了他们的设想。
——
猛地惊醒,她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迷茫,仿佛刚从一场可怕的噩梦中逃脱出来。
简羡夏急促地喘息着,缓缓坐起身来。她的身体还有些颤抖,脑海中不断闪现着残破的片段,转头看向身旁,林牧钦正安静地熟睡。
眸子在模糊中探寻,熟悉的家具轮廓逐渐显现,她终于确定自己是在总局那边的家里,一种莫名的安心感涌上心头。
她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机,屏幕的亮光显得有些刺眼,时间显示刚刚过 3 点,她意识到自己又昏睡了 5 个小时。
身体沉重得仿佛灌了铅,乏得厉害。
简羡夏强撑着站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厨房走去,接了一杯温水。
将手心里紧紧攥着的药丸放入口中,就着温水咽下,苦涩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再传到舌根处,麻的厉害。
她靠在厨房的橱柜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夜色,等待着药效的发作,好叫自己重新找回一丝清明。
思绪愈发清醒,怎么也睡不着。
她轻轻拢着外套,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书房走去,摁下墙壁上的开关,柔和的灯光洒在摆放着奖牌的柜子上。
它们成双成对地陈列着,每一块都承载着无数的汗水努力,记录着他们一路的披荆斩棘。
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奖牌,心中涌起万千感慨,她伸出手,轻轻触摸着其中一块奖牌,感受着它冰凉坚硬的质感。
腰间一紧,有力的长臂自身后环住了她,乌木沉香的味道席卷了嗅觉神经。
“怎么不睡觉来看这些牌子……”林牧钦的嗓音里带着初醒的沙哑和慵懒,还有因鼻炎的缘故,夹杂着沉闷的鼻音。
她微微后仰,靠近他的胸膛,“许是睡多了,眼下是清醒的厉害,实在不知道干什么了,就来检阅检阅我不在的这些年你的成绩。”
笑意里还带有尚未消散的睡意,他搂着她来到另一处矮柜,打开抽屉,将里面的各式各样奖牌展示给她看。
“这才是你离开后得到的牌子,刚才那柜子里,都是我和你一起赢得的奖牌,不多不少,整整十一块。”
明黄浓绿,深蓝浅红的各色绶带交缠在一起,像是织成的一截彩虹薄锦。
曾经纵马杂糅在一处的八年时光,花影叠叠,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