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意渐浓,
斛律金因军功,升任大司马,爵位改封石城郡公,食邑一千户,同时转任第一领民酋长。
其子斛律光年纪大于高澄,却迟迟未曾娶正妻
值此盛事,才为儿子斛律光在晋阳举行婚礼
斛律金的府邸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高澄等自然也来道贺。
看着斛律光的成婚仪式,高澄脸上有些许复杂之色,自己做了世子以来,一直都是他护卫在自己身边,
脑海里此时也不禁浮出,自己前段时间殴打斛律光的那一幕,心里悄然又生了一丝愧疚。
斛律光完成婚礼仪式后,不经意瞥见高澄独自站在远处回廊的身影,心中一动,便缓缓朝他走去。
“大将军!”
高澄闻声转身,脸上泛起一丝惭愧,
此时斛律光微微拱手,面带感激。
“明月谢谢,大将军能亲自前来!”
“我还没说恭喜,你却先谢我!”
言语间,高澄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片刻后缓缓说道
“之前是我不对,还请明月你,别与我计较.......
额,时候不早了,春宵一刻,你还是快去看你的新娘子吧。”
“是我没能及时告诉大将军你,秦姝的下落,我也有愧……明月还是先告退了,还请大将军也莫再多思!”
斛律光说完,恭敬地行了一礼,也就转身缓缓离去。
高澄凝视着斛律光远去的背影,有些怔愣,思绪飘飞。
许久,才轻轻吐了一口气,领着舍乐一行人离开了斛律金的府邸。
到了第二日,高欢领着高澄、高洋等人巡视军中操练。
士兵们列阵整齐,个个精神抖擞,刀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长枪刺出,要稳且准,步伐跟上!”
一名将领高声呼喊着,士兵们齐声应和,声震云霄。
高欢目光扫视着操练的队伍,微微点头。
但转身看向高澄,见他仍旧一脸漠然无神,思及以往,他在自己面前总是侃侃而谈,如今竟也这般沉默寡言。
便率先发问:“子惠啊,各州的流民你调查得如何了?”
高澄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听到父亲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
“多亏有父亲赤冰台收集的消息,子惠粗略统计,流民之数少说也有三四十万,
接住微微皱眉
“但涉及河北各毫族乡党,被其没为私兵私奴的仍有许多,还未得详数!
若能将这些流民编户,给予土地耕种,不但能增加粮产、更能扩充国库,增徭役,以及兵力。
只是仲密谋反刚被镇压不久,流民之事涉及与这些豪族乡党之间的诸多周旋,对于其中私兵私奴情况,还得再多加详查!”
高欢听了,心中感到些许安慰,所幸高澄并未如自己所担心的那般,因私情而误事。
“子惠,你并未叫为父失望。处理流民之事,能先考量到暂稳人心,此乃明智之举。
为父会会命赤冰台继续深入细查。”
“对了,你二弟如今也应当多参与朝政,他到邺城随你也待了些时日,你也应当给他安排一些要职,好助你处理朝政!”
高澄抬眸看了父亲一眼,又微微侧脸,目光在高洋身上短暂停留,高洋只是愣愣看着他,并未有其他反应。
随后还是轻声应了高欢一句
“是,父亲!”
秦姝在冀州先对一些坞堡进行暗查,获悉了信都周边一些坞堡的私兵情况。
这日又乔装改扮了一番,进入信都远郊的流民聚集之所。
放眼望去,只见连绵的草棚破败凋敝,歪歪斜斜。
经过各个草棚巷子中,只见棚里不是躺着身形干瘪、瘦骨嶙峋的老人,便是蜷缩着年幼弱小、眼神怯怯的孩童。
他们个个蓬头垢面,衣不蔽体,在这寒冬腊月里,都各自颤颤发抖,令人见之不忍。
秦姝虽然乔装了一番,还刻意自污了面容,可相较于这些饱经苦难的真正流民,还是显得格格不入。
空气中还时不时飘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挥之不去。
想来,是大量流民聚集生活,污秽之物所产生的。
秦姝看了一大圈,所见无论男女,没几个是年轻壮年的,
心中也就暗自揣测,或许年轻的都已被附近的坞堡或豪强捕去,沦为私兵或奴隶,
唯有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与年幼孩童被遗弃在此处,苦苦挣扎求生。
秦姝本就心地柔软,见此惨状,心中沉甸甸的。
在她惆怅地在草棚之间穿梭时,瞧见一位蓬头散发的老妇,正艰难地提着水桶蹒跚而行。
那老妇身形佝偻,每走一步都颤颤巍巍。
一个体力不支,就摔倒在地,水桶哐当落地,里面的水瞬间倾洒而出。
周围草棚里的流民纷纷不满地叫嚷起来。
“哎呀,大冬天的本就天寒地冻的,你这提水也不小心点,水都流进我棚子里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没力气了,真对不住啊!”
老妇赶忙赔着不是
“没力气就别出来折腾,提不动了,就乖乖等死得了!
等下了雪,看你还怎么活。
去去去,真是晦气!”
秦姝见状,急忙快步上前帮忙,
“阿嬷,在哪里提水,我帮您去提!”
老妇看到眼前竟有这样一位年轻的姑娘,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随即脸上堆满笑意,
“哦,就在那边小溪,让你帮我,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
秦姝轻声应道,便提起木桶往棚区外围走去,老妇也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缓缓地跟了过来。
行至外围,离着溪水尚有一段距离,秦姝却猛地瞧见几具尸体明晃晃地被丢弃在一旁。
有的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阵阵令人窒息的腐臭,有的或许才死去一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