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伟健支走冰云,让她去市集买菜,说他想吃河蟹了。买菜的人一走,他便坐下来,跟爸妈“商量一件事”。老太太还没有听完,已然大怒:“上学?你疯了!女人家结了婚还上什么学!”她声色俱厉加声情并茂:“你是脑子出了啥问题了吗庄子?整天的不着调调,想一番是一番。你现在每天就是用这个脑子在做事的吗!”这事情出奇得让她一时都找不出什么词好嚷了,只好提高声音以振气势。可是她这么大声地喊完了,却发现那人根本不在乎,黑面孔下隐藏着一贯的嬉皮笑脸。于是她开始盘问这是谁的主意,
“我的啊。”那人回答得理所当然:“您见过笨蛋要把自己往学校送的吗?那不等于小偷把自己往派出所送吗。”
老太太根本接不起这嬉皮笑脸的调调,便生气地照他肩膀头上狠打一巴掌:“你再给我油嘴滑舌!”打完了,她发现骂不起来了,因为这严肃的话题似乎正在向着一个奇怪的、不可控的方向滑去。
她定了定神,觉得这种话题还是得严肃起来才有权威性,于是开始旁征博引从古到今的例证,以说明人类、尤其女人,是多么的善变和忘恩负义,最后:“别人没看见,咱们这儿的强子你总看见吧,那娟子还只是念个中专,念书前和强子那是多亲近,现在怎么样?心比陈世美还狠!那强子三年又寄钱又做事,到头还不落得一场空,人家到县里当干部了,还能看上你个农村的傻小子。妈不想骂娟子,人变了,心就会变。你妈要是娟子,毕了业,留了城,当了国家干部,你妈也不会再要强子……”
“我妈不会。”说话的人一脸认真的笃定:“当年那么批斗,我妈也没不要我爸这地主老财——”
“那是因为我结婚了,又有了你们这一帮孩崽子——”
“她也结婚了,妈。等毕了业,我立马就让她给您生一堆孩崽子!”
老太太张口结舌,发现话题永远不在正路上,不过她也抓到了她最想要的关键:“好,等你生一堆孩崽子,我立刻就同意。”
沙发里的人大笑起来:“妈,看您这说的,跟生猪崽儿一样。现在是计划生育,讲的是只生一个好,我就是想生一堆国家也不让。我最多生两个,还得交超生罚款。说不定家里也得跟着挨罚,什么宅基地啦,果树林啦,都会受影响的。所以您说说,就让生一个,四傻子他姐生的孩子和娟子生的孩子,哪个更好?”
老太太恍惚觉得这问题是个陷阱,忘了“生一堆”明明是他自己先说的,
“你少油嘴滑舌绕你妈。”她聪明地斩断了这个问题,瞪他一眼:“你别当妈老糊涂了,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伸手自倒了一杯茶:“你是痴了心了。”她停了停,但对方没反应,既不否认,也不油嘴滑舌,她便不禁在心里叹气:“你痴归痴,你恋家,妈高兴,可是你别给我打这笨主意。”她叹口气,忽然觉得这儿子很笨,未必就比四傻子聪明,四傻子都知道整天扯着媳妇不放手。“女人就要呆在家里,老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老话没有错说的。你以为煮熟的鸭子就飞不了了吗?我告诉你,女人是永远也煮不熟的鸭子!”
老爷子一直不作声,坐在一旁抽烟。
“爸,你看我妈,”伟健不想听这生熟鸭子的理论,这理论属于道德范畴,而道德哪有讲理的。何况现在将严肃的问题娱乐化才是上策:“啥好事让她一说都变味了。”他寻找同性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