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健和冰云并排跪着,时间一长,他的膝盖先受不了了:“妈真狠心,她怎么还不出来呢。”他道,冰云不作声。“我们起来吧,要不你先起来。”冰云不作声。伟健看看她,深觉这种执拗的道歉不是好办法,老妈的气不可能因为她跪在这就消了。而且事情的关键也不在此,事情的关键是:他要是在这跪时间长了,老妈会以为他在较劲,逼着她同意,那事情就会更不好办。可这些道理又不能和她说。“好吧宝贝,”他低声道:“现在按照电影情节,你应该晕倒了,我数一二三——”
那人转头看他:“就把电影演成真的吧。”
他有点走神,也好像没听懂,想看着她的眼睛好好了解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却见她目光迷离,泪眼婆娑,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黑黑的眼睫一闪,两行眼泪顺着脸淌下来,无声无息,却淌的他心都痛。他不说话,拿手指去擦那两行泪,她便拿了他的手贴在脸上:“陪我一出戏,还你一世情。戏子的真心,唯电影可见。”他呆看着她,不知如何对白。“请相信我的眼泪与悲伤,也相信我的幸福与欢愉。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演电影,却第一次演成真的了。”嘴唇摩挲着他的手掌,泪眼带笑看着他:“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就让我做你的好老婆吧。我爱你,阿健。”他愣住了,隐隐的心口发麻,分不清是真是幻。“你给了我一件最珍贵的东西,有了它,在这里和你跪到天荒地老,我也愿意。”
“我还没有给成——”
“已经给成了。你给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做梦的权利,它是女人这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他入戏了,海枯石烂的誓言向他嘴边涌:“阿云——”
老太太开门出来,看见沙发前头两人拉手跪着,媳妇的脸哭得像水蜜桃,儿子却在一边傻看,不禁心里又气又笑:“我是哪辈子造了孽,遇到你们这两个冤家。那庄子,你是傻子,不扶你老婆起来,只管跪着干什么?我这是睡了一小会,我要睡一两个小时,你让她把腿跪坏了怎么办?”
“妈,对不起,”冰云低头长跪起来:“都是我不好,让您生气了,您骂我吧。”
“骂我好了。”伟健坐在脚后跟上:“反正我腿跪瘸了也没人心痛。”他低声嘟嚷,好像他腿下面根本没垫着沙发上的厚座垫子:“你们才是亲生的,您不消气,您闺女会跪死在这儿也不起来的。我是外人,陪着好了。”
“呸!你那狗嘴。”老太太啐道,看一眼地上的人,想她三年的婆婆做得称心如意,媳妇恭顺贤惠,孝敬知礼,三年多来无一事违逆,亲生的闺女也不过如此。而儿子却是经常不回家,单从这一点上,她这个婆婆倒是有些对不住媳妇。“快起来吧,傻丫头,”伸手扶起地上的人:“你是好媳妇,妈哪舍得骂你。”
伟健看冰云被扶起来了,深恨刚才的话没说完,“妈,我还跪着呐——”
“我又没按着你,你不会自己起来吗?”老太太瞪他一眼,心说:你等着,回头再找你算账!
“那我不起来了。”耍赖这种事,只要不要脸就可以没大小,伟健当然懂这眼神,这时不胡搅蛮缠还等何时,“我这张狗嘴说出的话来您也这么计较,也不扶我一下,我就在这里跪成石头好啦!”刚才她说她爱他呢,这小妖精刚才说那一堆是什么意思,像电影台词似的,以后再也不骗他了,就做他的好老婆了?他都没跟上老妈就出来了,没听够啊!老妈出来的真不是时候!他叹口气,“反正现在你俩才是一伙的,我是那个爹不痛妈不爱、干啥都招人嫌的,就跪着好了。”他低着头,大声嘟嚷出这一堆怪话,坐在后脚跟上,当真不肯起来。老太太当然舍不得他再跪着,伸手指戳戳他的头:“你这张嘴呀,你真是我亲儿子!”伸手把他拉起来。
老太太虽然表面给了台阶,做了好人,实际内里的火和气并没有理顺,血压升高,冠心病和胆囊炎也一并发作了,冰云忙前忙后地照顾,伟健深觉计策失误,绝口再不提上学的事。
半个月转眼过去,老太太的病有了好转,伟健开始思量着旧事重提,可是他也发现,因为老爸那一巴掌,因为老妈生病,这事已变得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