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尺粗的刺槐竟被他连根拔起,被他砸向林中,惊得飞鸟们绕树盘旋不息,啁啾、叽喳声响作一片。
“江宁哥,怎么了?”,似被林中巨响吵醒,一位少女怯生生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来,正是——关囡囡。
从萧山县离开的江宁,最终没有拗过,这位执拗着要报恩的女孩。
看着她跟在自己后面走了三天三夜后,江宁心中一软,还是让她上了马车。
不过也确实如那胡青所言。
没爹没娘,无亲无戚,不是人牙子劫,就是牙婆子盗。
留在萧山县又能如何,一个女娃娃无吃无喝、无依无靠,不卖身成奴,又能寻得几分活路?世道艰难,人心如铁,没有父母庇护,没有亲戚救济,单凭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在这繁华却也冷漠的世间立足?
江宁索性救人救到底,准备在前面的郡城中,找找有没有书院之类的地方,多使一些银子,给关囡囡寻个书童杂役的身份。
既然醒了,虽然天色还早,但关囡囡已是起身忙活了起来。
她先用石刀从昨天江宁猎的麋鹿身上割下一块肉,切成一寸大小的肉块煮上,然后将带的黄饼子掰成小块放进锅里,慢慢搅拌着,等肉汤开始冒泡后,再撒下一把野菜。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顾不上休息,关囡囡先舀出了一碗,给江宁送了过去。
“你先吃就行,不用管我。”
“不行,娘说了,得等自家男人吃完第一口,才能上桌吃饭。”
“说了多少遍,我不是……唉,算了,给我吧”,封建迷信害死人,江宁满脸无奈。
坐在一旁看着江宁大口大口地喝着自制的疙瘩汤,关囡囡用小手撑着下巴,两道淡淡的柳眉弯成了两片月牙,不知在想着什么。
饭后收拾完,江宁牵着马车走上官道,继续向幽都的方向赶去。
关囡囡坐在马车一旁,探着头,一脸渴望地打量着他手中的舆图。
“下一站是长宁郡,这个字念长,长短的长,这个字念宁,安宁的宁。”
江宁伸手用炭笔在木板上写下这两个字,关囡囡伸出手在掌心一笔一画地描着,她专心致志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敬畏,好像正在做的事是一件庄严且神圣的事情。
等关囡囡把这两个字背下,江宁把她推进了温暖的车篷里,自己半迷糊的盘腿坐在车篷外。
驾车的马是县令家马棚里最聪明的一匹,不用人招呼,自己就会沿着大路笔直地向前跑,速度永远不急不慢,遇到岔路还会自己停下来。
迷迷糊糊间,突然听到关囡囡发出了一声轻呼。
“诶,前面好像有舞狮子的。”
江宁抬头望去,眉角渐渐拧起。
高高撑起的狮身罩着一大块脏兮兮的白布,一只只干瘪的手掌死死地印在白布上不断舞动着,白布下面几十双漆黑的赤脚同样按着那种奇怪的节奏跳动着,震得挂在白布上灵蟠似的白穗上下跳动不停。
那舞狮头上应该装着狮头的地方,挂着一张比圆桌还大的男人脸。
眼尖的江宁看到。
那男人脸上灯笼大小的眼睛倏然睁开,里面是一片深邃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