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杨二爷听到了海棠的怒骂声。随之,又听到了一声尖酸刻薄的回骂声,和那熟悉的重重的杨家大院大门关闭的声音。
杨二爷试图在床上坐起来,他想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他想知道谁是那个偷汉子的浪女人,如果是杨家的女人,他这个族长还要主持族法仪式,要惩罚这个已经被别人接了老底的女人。
杨二爷使尽了全身的力气,但终究没能起来。
杨二爷自从江氏死了之后,和江氏家人过了一次堂输了官司,丢了那五千亩地之后,身体就不行了,回家之后便躺在床上一直没起来。
杨二爷剧烈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使杨二爷胸痛难以忍受。每每此刻,他都是用自己干枯的手指使劲扒着凸起的肋骨,手指划过之后,留下的是一条条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一次,杨二爷枯干地手指又一次拼命地划过干瘪的胸口,刚刚结了痂的血印生生被划开,那痛似千万条蚂蚁在啃食着自己的胸膛。
杨二爷实在无法忍受,他枯干的手指一次又一次划过痛痒处,最后,竟然是血肉模糊一片。不知是气的,还是痛的,杨二爷最后竟然大叫了出来,之后便昏厥了过去。
在杨家大院黑漆大门前,抱着柳儿埋头哭泣的海棠被这重重的、痛苦地叫声惊醒了。海棠抬起头,试图寻找叫声的来源,但她只看到了向自己快步慌慌张张走来的父亲赵四宝。
赵四保死拉硬拽把海棠拖离了杨家大院门口。刚进胡同口,就碰到了在这等候的孙向红,俩人一起使劲把不愿回家的海棠弄进了屋子。海棠母亲看到了哭成泪人的闺女,也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天啊!这可是咋的啦!”海棠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行啦,你个妇道人家就知道哭闹!”烦恼至极的赵四保也大声吼叫起来。
“天啊!我苦命的俩闺女啊!老天,求求你,行行好!饶了她俩吧!”海棠母亲根本不理会赵四保歇斯底里地喊叫,一边捶打着自己的双腿,一边依然大声哭喊着。
躺在杨家大院库房里的海英,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声,她微微睁开了有些浮肿的眼睛,她什么也没看到。
海英又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又在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了平安那撕心裂肺般哭闹声,她听到了儿子在喊着要妈妈。
又一次醒来的海英发现天已经大亮了。一天两夜滴水未进的海英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虚弱,她感觉天旋地转,头昏昏的。躺在冰冷的地上,海英环视着四周,这是一间厢房。最后,她的头不动了,她看到了靠近门口的墙壁旁有一张八仙桌子,上面竟然放着一个竹笼子,竹笼子里有几条冬眠的蛇。平生怕蛇的海英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她发现那堆蛇毫无生气。
海英不再看蛇,而是闭起了双眼,她想努力想清楚自己那么关爱的邵德玉为什么没有带着自己一起突围,而只是拉走了杨天真,但她没法想明白。
海英感觉很痛苦,但她内心还是在不断地提醒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卖同志们,即使是牺牲自己。这一刻,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孩子,还想起了失踪了的丈夫梁锦程,想到了苍老的父母亲,想到了孤苦伶仃的妹妹海棠,想到了自己刚刚团聚的表哥刘镝,想到了一直和自己亲如姐妹的杨天真……
海英不想往下想了,她的内心已经被无法诉说的痛苦填充着。她还是无法理解自己忠诚着、热爱着的组织为什么会在撤退时不带走自己。她真想冲出这小屋,站到杨天真,站到王文瑞的面前,去大声质问他们:“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初春的暖阳已经高高的挂在天空。刘镝和杨天真,还有参谋长等人商议了一夜,也没有好的办法。
参谋长还是主张请团长出面,找保安司令部去作保来救海英,杨天真听了之后说啥也不同意,她觉得保安司令部一定会推诿,而且,但凡文静一伙知道了有人在保海英,说不准会杀害了她。刘镝听了,也是有这种担心,于是,屋里的人都沉寂了起来。
“对啦,刘镝哥哥,你可以把部队开拔到水淀驻扎,那样,文静和文之武一定会急的。”杨天真突然打破了沉寂。
“为什么?”刘镝抬眼看着杨天真问道。
“刘镝哥,你看,水淀比梁庄可是个肥水田,怎么可以一山容二虎呢?”杨天真有些得意地说道。
“对呀,营长,咱们杂牌军,这几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也没军饷可发,枪弹匮乏,就剩大刀片和老套筒了。”副营长眨巴着眼睛说道。
“我家就有良田八千亩,我爹的好多钱,都还有杨家大院,被文之武保安团他们给抢了,你们要是能夺回来,能买好多枪弹。”杨天真扭头冲着副营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