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三章 卧倚船阁说夜长。(1 / 2)追梦人之半梦居首页

顾兰新看到居竟松还在船上时,高兴地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问:“居竟松,你三姑父六七你没去啊?”居竟松一脸不高兴地说:“我不去你这么高兴啊!”顾兰新立马说:“那你跟我一起去呀,你快陪我一趟吧,之前居子月告诉我,徐承栋要去上海了,我得去找他!”顾兰新终于鼓足了勇气想着当面跟他表白,居竟松露出他那标志性的笑容说:“那成,我就陪你去找他,到时候喝喜酒的时候别忘记了我这个大媒人啊!”顾兰新拽着他就上坡,一边说:“好,大媒人,我们现在就出发。”说走就走,顾兰新还不忘说:“先去街上买点烟和吃的给你三姑,我不能空手去啊。”居竟松还想着回后舱换件衣服,说:“哎呀,你让我换件衣服。”又调侃她说:“现在就会讨好婆婆啦?”顾兰新着急不让他去换,说:“美死鬼,你还要梳妆打扮啊!快走了,再不走车子都赶不上了,我还要买东西呢。”顾兰新重重的用胳膊肘打了他一下,又说:“你烦死了!”居竟松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大臂,说:“叫你温柔点,你不知道徐承栋喜欢温柔的啊。”

两人赶到芦林时,天空像一块藏青色的幕布,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居照怀还坐在饭桌前郁郁寡欢,侄女徐承芳一直陪着她,说:“老妈,吃点菜吧,你这样一口不吃的,我心里都难过。你有什么心里话就说出来,不要憋着。”徐承芳倒已经喝下了半斤白酒,虽然面带绯红,说话却很清晰,她抬眼一看院子里进来两个人,不等辨认,便听见徐承军问:“咦,你们俩个怎么摸过来的?”说完,和他们一起进了堂屋,居竟松喊了一声:“三姑。”又和徐承芳互视了一眼。顾兰新喊了声:“阿姨。”一边把饼干,两条香烟放在桌上,然后立马问:“徐承栋呢?”居照怀知道顾兰新对儿子有心思,她笑着故意说:“徐承栋去上海了,还有方雪一起走的。”顾兰新失望地说:“啊?怎么那么快就走了?”她转身想要追出去,被居竟松拦了下来,说:“你现在也追不上他了,这么晚了也没有车子啊。”居竟松帮她问:“就他们俩个人走的?”徐承军回答说:“他们三个人,还有我小叔。”徐承军说完,居照怀瞥了一眼儿子,徐承芳则一直观察着他们,准确地说,徐承芳的眼睛一直在偷偷地打量着居竟松,他那二八分的发型,黑白圆点衬衫配了条西装裤,显得老气横秋的,但清俊而痞痞的长相却一下子让自己迷醉了,就是那一眼,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为爱痴醉的姑娘。

居竟松又问:“方雪是谁啊?”徐承军顾及顾兰新的感受,回答道:“哦,徐承栋的同学。”居照怀对他们说:“这么晚了,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吧,徐承军你带居竟松到二爷家去住,兰新你就跟我睡吧。”居照怀又看着侄女说:“徐承芳,你也早点回去吧,正好跟他们一起走。”徐承军说:“嗯,等一下,我去拿个手电筒。”说完走进房间里,徐承芳心里高兴着,居竟松也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问:“我爸呢?他回去啦?”居照怀对他说:“跟时闻天上扬州去进货了。”

顾兰新和居照怀躺在一张床上,心急如焚的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却扑了个空,失落的不止于此,她心里一直念叨着那个叫方雪的名字,胡思乱想地猜测着他们的关系。居照怀虽然闭着眼睛,但她知道顾兰新内心的焦灼,之所以要让她死了这条心,不是因为她讨厌这个姑娘,而是对她的家庭感到头皮发麻。

徐承栋来上海的第一个晚上住在小叔家,狭小的过道里,做饭的人弯着腰蹲在那炒菜。他把大布包和冰棍箱子放下后,小叔带着他和方雪去吃晚饭,小叔说:“肚子饿了吧,先去吃饭。”霓虹灯像是梦想璨然地开着,晚上十点钟的夜市路边依旧人声鼎沸,餐馆楼顶的大吊扇咯吱咯吱地转动着,坐在塑料板凳上的人喝着啤酒,海阔天空地谈着。

小叔笑着问:“我们就坐在外面吃吧,外面凉快点,喝啤酒啊?”徐承栋摇了摇头,说:“不喝,不喝。”他一直观察着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从塑料制品到他们的穿着打扮。小叔问:“小雪,你要吃什么,自己点。”问完,小叔又八卦了一句:“你明天跟徐承栋一起去卖冰棒啊?”方雪笑着说:“我才不跟他去卖冰棒呢,我的小姨也在上海,明天我去他们家玩玩。”方雪虽然是顺便来上海瞧一瞧的,但喜欢徐承栋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她环顾四周看到一个女孩上身只穿着裹胸,突然惊奇地拉了拉徐承栋,然后小声说:“天哪,那女的怎么穿个胸衣就出来了?”小叔见怪不怪地说:“这是上海,这里女孩子都很开放,时间久了,你们就习惯了。”徐承栋不好意思地看了那个女孩一眼,方雪笑着调侃说:“快双手捧着,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徐承栋收回眼神,说:“去你的。”小叔笑了笑,并把菜单给他们,说:“都能吃辣的吧,我点了个小炒肉,上海人不怎么吃辣。我不行,不吃辣就觉得嘴里没味道,其他要吃什么你们俩看。”徐承栋看着菜单,方雪问:“老爷,我听徐承栋说你是在粮管所里上班啊?那个地方不是不收外地人吗?”小叔回答说:“是的呀,尤其是外地的农民户口是一律不收的,我们来上海时间久了,所以也勉强混了个工作。你像徐承栋的老姨夫,老早之前开着船来上海做生意,后来被赶了回去,其实那时候很多人都赖着没走掉,管理的人没办法,只好给这些外来人发户口。”徐承栋说:“嗯,我表姑妈也在这里,她就是来这里早,现在定居在这里了。”徐承栋选了一样菜,又说:“我看好了,你们再选点吧。”

此时的居照宽和时闻天各自办好事情后,两人又去瘦西湖游玩了一天,暑热未退,他们在亭子里躲阴休憩,时闻天开心道:“我把旺山那边的仓库买了下来,下个星期来喝酒。”居照宽笑着说:“有酒喝我肯定去。”时闻天说:“你现在生意也不丑啊,轮叶子卖翻咯。”居照宽不客气地说:“三天就卖光的了,不过这次进货不是翻叶子的,是另外一个客户叫我带他做铜罩子,还着急要货,我说再着急也要一个星期啊。”时闻天说:“我说的呢,要不然你怎么会跟我外来进货的。”兴致勃然的二人丝毫没有倦意,晚上又去船友家里的麻将桌上通宵鏖战。

船舣深夏的植坝岸边,一个乞丐走上了条板,见船头正好有一白色蚊帐,他开心地躺了下来,用帐子盖着身体,蚊虫飞来,他把帐子盖满全身。星月当空,水波清悠,许多天没有睡到好觉的他在酣眠中打起了呼噜。迷糊中听见呼噜声的周信文觉得身旁有人似的,她有点怵怵的,不敢睁开眼睛,她再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声音似乎没有了。敞开的船窗外,一阵温热的夜风拐了进来,恍惚间又觉得船身晃悠了一下,她以为是夜风作怪,便没在意。蚊子咬了乞丐一口,他搔了搔蚊子咬的地方,然后翻了个身,船身晃悠了一下。周信文担心缆绳没有系好,便走到船头想去看看,打开门一看,吓的她说不出话来,她立马到后舱里把儿子喊醒:“小二子,小二子,你快去看看,门口有个鬼呢。”居竟松被叫醒后说:“什么鬼啊?”他跟着妈妈来到船头,居竟松的心里也一阵发怵,他试探性地踢了踢白色蚊帐,厉喝道:“谁啊!谁啊!”乞丐撩开蚊帐,露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自己,周信文这才吁了口气。

第二天,看着这里的摩登和开放,徐承栋感到一阵稀奇,坐在公交车上看见男男女女搂搂抱抱,时髦的小伙子穿着破洞的牛仔裤,上海阿姨们说着听不懂的方言,汽车停靠在饭店门口,徐承栋和小伙子一同下车的时候,发现他的屁股后面还破了两个洞。徐承栋还无法理解这种超前的时髦,他赶紧走到黄埔江边的外滩,江面上船只来往运输,对面是一个船厂和农田,这样的风景看着有些熟悉,只是夏风送来江水的味道,令他闻的还很不习惯,徐承栋敲着冰棒箱子喊着:“卖冰棍了,冰棍雪糕,卖冰棍了。”年轻小伙子上前,问:“多少钱一根啊?”徐承栋笑着说:“哦,冰棒两毛钱一根,雪糕五毛钱。”小伙子掏出钱,一边说:“这么便宜啊,给我拿五根。”他又继续喊着:“卖冰棍了,冰棍雪糕。”他的叫卖声立马引来了一个身穿制度的男人,执勤人员说:“哎!这里不能摆摊子,你这个要交20块钱的罚款。”徐承栋听到要罚20块的时候,吓的立马笑着说:“我没有摆摊子,我是背着箱子在卖啊,不影响大家的。”执勤人员严肃地说:“你没看到人家都租了小屋子才能卖东西吗?”徐承栋解释说:“我刚来上海,也不知道,我不在这里卖就是了,实在对不起。”他说完,执勤人见他初来乍到,便没有罚款地让他走了,说:“算了算了,这次不罚你了,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卖了。”

被赶走的他一路走到十六铺码头,听着一个上海老阿姨歧视地说:“哎呦,十六铺码头的。”徐承栋观察着码头上上来的人,他从口音上立马分辨出大部分都是安徽和江北来讨生活的,更是体会和感受着繁华都市下的艰难与坚持。

夏天的雨来时快去时也快,徐承栋沿路卖完冰棍后到了表姑妈家,二十平方的地方搭了个小二层,大表姐睡在半米高的阁楼上。楼下两张上下铺,住着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表姑妈和表弟。徐承栋睃巡着这个简陋破旧的房间,问:“大姑,这房子是你们自己搭的吗?”表姑妈在门外打着伞一边炒菜一边说:“是的呀,在上海能找到一个住的地方就不错了,你不知道,老早之前来的一批外地人好多都是用泥巴和芦材搭的房子,后来又赶走了一批。”大表哥坐着身体在阁楼上,脑袋正好顶到天花板,他补充说:“我们这边住的其他家也全是自己搭的,后来给我们发户口了,我们就一直可以留在这里了。”大表哥戏谑道:“说来巧啊,那会儿我们好几条船来的呢,那天我们正好运粪到乡下,要不然那天也被赶走了。”姑妈对孩子们说:“你们把桌子收拾一下,菜马上好了。”表弟帮忙端着菜,一边说:“来来来,吃饭吧。”大儿媳妇拿着碗和筷子,大表哥问:“徐承栋你喝酒吗?”徐承栋拒绝说:“我不喝酒。”

大家刚拿起筷子,二表哥突然说:“等一下,我要先上个杩子。”比自己小几个月的二表哥突然拿出木制杩子,在角落里脱下了裤子,嘴里叼着香烟地坐在了上面,当着所有人的面,连个帘子都没有,两个嫂子习以为常地也不回避,只是低下头搛着菜,大表哥小表弟也吃的津津有味,徐承栋一直笑着掩饰着尴尬,他迟迟没有拿起筷子,故意和二表哥聊天:“你上着杩子还抽烟啊?”

二表哥赶紧从口袋里散出香烟给他们说:“哎呦,来,你们要抽吗?”大表哥和二表哥接住香烟,徐承栋摇了摇手,对他们说:“我不会抽,上海这里住的地方都好小,我来的第一天晚上住在小叔家,他们那个出租房是木板隔开的,楼上和隔壁小便时的声音听的一清二楚。”闻着房间的空气里,溷汁和饭菜的味道,徐承栋试着让自己快速地接受和适应这里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