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鹏死前拜托老白帮他把齐笙带出去。
老白答应了。
他可以死,但他不想做言而无信的大人。
“人该死的时候,就是会死的,时间是不可违逆的东西……你来西郊这片地多久了?”老者缓了好久,才恢复了气力,颤颤巍巍地问道。
“不到两个小时。”老白回道。
老者闻言,叹了口气。
“你运气太差了,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对塔的抵抗力这么弱的人……你不能再离开镇子了,镇子里你还能有个几年活头。出去了,最多一天你就会死的。”
“哈哈。”老白干笑了两声。
笑声里全是嘲弄的意思。
老者眉目间满是忧虑,他看向镇子外浓郁的雾气,又看看荒凉的镇子。
“……喝点酒吧,再过一小时,雾会散一点。如果你硬要去找塔的话,再过一小时再走吧。”
老白也不客气,捞起老者的酒瓶子,拿到鼻尖闻了闻。
“什么酒?”老白问道。
“……樱桃酒,一种甜酒。”
酒瓶子里还剩大半瓶,老白一口就给干到了一半以下。
干完酒,他的脑子立刻清醒了几分。
指南针生效是生效了,它指的方向一直不是高塔,而是镇子。
镇子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能吸走生命力的雾气会比外面少很多。如果老白没有用指南针,这会儿他还在森林里绕圈子的话,恐怕会直接老死,化作森林的化肥。
指南针硬是把他的命抢了回来,然后,再把选择权交还给了他。
“酒很好喝,年纪大了,味觉会变弱,只有喝甜的发腻的才会觉得好喝。”老白用食指摩擦着酒瓶子。
“别去找塔了,留在镇子上,和我做个伴算了。”老者还在试图留下老白。
老白摇了摇头。
“一个小时后,不管雾散没散,我都得去那座塔。”老白平静地说道,“我要去看看,我要找的人还活着没活着。”
“你运气这么差,还不一定能走到塔呢!就算你找到咳咳……找到塔了,那塔那么高,你怎么上去?”老者情绪有些激动,不停追问。
“走不到,就死在路上。上不去塔,就死在塔下面。”
老白垂下眼眸,声音嘶哑。
“我唯独不想因为胆怯,憋屈地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个小时转瞬即逝,果然如老者所言,镇子外的雾散去不少。
老白拍了拍老者的肩膀,不再多言,离开了镇子。
老者握着酒瓶子,望着老白越来越远的背影,直到什么也望不到,他才移开了视线。
他卸下了全身的力气,举起酒瓶猛灌了一口甜酒。
樱桃酒入口甜腻,但嘴里的回味却是越来越苦,越来越涩。
“……臭小子,还真被他说中了。”
“这年纪越大,樱桃酒喝起来就越好喝啊……”
镇子不是平白无故屏蔽掉塔的影响的。
一开始,镇子里的雾和森林里一样,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
后来,镇子上死去的人越多,镇子就变得越发干净。
西郊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净土,是靠着镇子里一个又一个老家伙的尸体净化出来的。
老家伙们死了也不安生,偏要当缠着镇子,当镇子的守护神。
守到最后,只剩下老者一人了。
老者摇着扇子,躺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晒晒太阳……”
雾气稀薄了不少,但只要这雾存在,老白就浑身不舒服。
离开镇子,穿过一片农作物田地,老白满头大汗地来到了高塔之下。
老白现在真的变成了一位老人,稀疏且白花花的头发,粗糙的皮肤,佝偻的背……每多走几步就需要大口喘气,稳定一下呼吸频率。
老白望向高塔,他看到好多人围在高塔下面。
和镇子里老者穿着一致的女人、男人,穿着盔甲的士兵,两个一模一样的陈涟,还有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
老白揉了揉眼睛。
浩浩荡荡的人群化作灰尘消失,只有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还停留在塔下。
小女孩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她转头看向老白。
这是一个很是明媚的小孩,脸上洋溢着笑容,就像童话故事里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纯粹干净。
在看到小女孩的时候,老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苦涩地笑了笑,认命般地张开双臂。
高塔附近的雾气渐渐散开。
高塔之下,一具苍老的身躯平静地蜷缩着,永远地陷入了沉睡。
在他的旁边,似乎还有两个半大孩子的身影,一左一右地守护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