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因奚迟总外出,尚未入行的裴靖觉得他太辛苦,于是跟宁宴抱怨,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削减朝官的俸料钱,尤其是给予各级勋爵的赏赐,这样日躔卫可以轻松些。
她并非信口开河,这些话涉及到北玄武卫日躔禁卫军之所以存在,且地位高于朝官的真实原因——
聚敛财富,供养朝官。
为帝僮仆、监视四方作为众所周知的事只算日躔卫的副业,真正不为人知的主业是接单杀人,近至两都京畿,远到西域海外,千金起步,无所不往。
赚来的钱按份先入位于皇城西南角的外藏库,以供朝官俸料赏赐、宫城日常用度和日躔卫开支,余下的入藏于日躔卫本部的内藏库,累作国本。
因此,皇帝与前朝对日躔卫的态度各有各的微妙,各有各的退让,而裴靖这番无忌童言恰好成为此次文御和宁宴对付元青的关键之一。
“表哥向大父提议,削减开国男以上勋爵半数支用以充盈国库,弥补亏空。”
文御通过宁宴的嘴把建议提给皇帝,一则避免被皇帝怀疑他别有用心,二则在外戚面前还有解释的余地,如此正大光明地给外戚施加压力,逼迫他们主动去挖元青一派、尤其是户部贪污的证据。
此时,朔州有裴靖,朝中有李制,元青仅有的两个命脉全被人掐住,不由得他不慌,老狐狸一慌必然会露马脚,不管大小,好用即可。
但奚迟仍有疑问,“皇孙如此聪慧,为何从前不出手?”
“从前元青没惹我们,为何要出手?”宁宴一向信奉“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甚至试图拉拢过元青一派的子弟,可惜都失败了。
说来也可笑,失败的原因并非宁宴盛气凌人,而是对方瞧不上他,觉得他蒙荫入仕无所作为,整天沉溺于奇淫巧技与走马游猎,是个没用的。
宁宴气得再也没有跟那些人说过一句话,见了面都绕道走。
“表哥本打算保留一部分证据以备后用,但我实在是太愤怒了,气过了头,所以把证据全部呈给了大父。”宁宴恨恨地拍了下案,咬牙切齿,“我定要那老匹夫付出应有的代价,即便两败俱伤亦在所不惜!”
裴靖甚是感动,站起来轻轻揽过宁宴的肩膀拍了拍,“谢谢你。”
宁宴环住裴靖的腰,开心得头顶要开出小红花来,他挑衅地朝奚迟做了个鬼脸,气得奚迟脸都黑了,正当他想再说点温情的话提升一下气氛时,裴靖再度开口,劝他暂且收敛。
“我劝你不要心存两败俱伤之想,尚书令在朝经营二十年,上下关节早已摸透,势力盘根错节,而你与皇孙常年幽居东宫,远离政务,势单力薄,唯秦国公与燕郡公可靠,然其虽可靠亦不可全靠,你与尚书令争个鱼死网破的结局多半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切记留一线,以防其狗急跳墙。”
之前裴靖还想着再逼元青一把,好使其露出更多破绽,现在她庆幸自己没加入文御的计划,只被文御算计了一下都险些被杀,若是主动加入,只怕她的坟头草现在能没过膝盖了。
宁宴很不满,小狗似的扭来扭去,“我要刚才那个氛围!”
裴靖翻了个白眼,把他扒拉到一边,“不爱听出去。”
“我不!”宁宴赶紧端正神色,“我会把你的意思传达给表哥……”
“不要!”裴靖连忙制止,她对文御当真是敬而远之,“你自己知道便好,别到处说,算我求你的。”
宁宴满口答应,接着搓了搓手,“其实我还有一件小事相求……”
裴靖摇头,“手臂伤没好,写不了。”
“可那是左手……阿迟……”
奚迟头不抬眼不睁,多看他一眼都生气,干脆利落地表示拒绝,“滚啊!”
“堂堂男子汉,你怎么那么小气!”
宁宴常嫌弃奚迟小心眼儿,奚迟也会反过来嫌弃他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两人的关系有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既有两肋插刀的义气,也有相互拮抗的敌视。
这种犬牙交错但又心照不宣的默契裴靖实在看不懂,只能归结于意气促使的找茬,眼下二人又挤在她的床榻上来回拉锯,也不知在纠缠什么,总之吵得人头大,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她忍无可忍地将二人一起赶出了门,顺手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