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迟,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隔壁门一开,裴靖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话,不禁好奇地倚窗外望,看见宁宴正朝门内躬身行礼,而对方看到她后立马心虚地低下了头,做贼似的慌里慌张地从窗前溜过去。
奚迟紧随其后出现,看着裴靖微微一笑,朝食堂的方向扬了下脸,站在屋外等人出来。
裴靖合书出门,一路上再三打量奚迟,却见这人气定神闲,好似无事发生,相较之下,宁宴便显得有些欲盖弥彰,食堂的胡床上像是长了荆棘刺挠他似的,一会儿站起来帮裴靖拿这个,一会儿跑开帮奚迟拿那个,殷勤得很。
“你有事相求?”裴靖睨着他,虽是问句,却很肯定,“课业还是考试?不会又想收买我去见什么人吧?”
宁宴连连否认,正准备解释什么,不想实沈等人聚过来跟他打听前方战事,岔开了话题和注意力。
某地烽烟一起,此处生意便格外多,也格外不好做,没有人不想趁火打劫,也没有人想被别人趁火打劫,对于那些拥有数千“门僮”的豪强而言,战争正是发展势力的好时机。
宁宴抛出两个词,“不太妙,得结伴。”
“孙将军非等闲之辈,怎会如此?”众人围着宁宴坐下,议论纷纷,“形式应有所好转才对。”
“孙将军确非等闲,可大父给他配了两路左膀右臂!”宁宴心生愤懑,熟练地抬起手,许是想拍案,但见裴靖正看着他,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动作又急又生硬,反而惹得裴靖多看了两眼。
且说孙闻出兵本是万无一失,叛军虽号称万余,但个中多是散兵游寇,孙闻自认六千曹州军足矣,完全不需要增援,但皇帝听信元青谏言,强指了两支援军给他,声称协助。
那两路兵马有名无实,未行夹击之举却着急与孙闻汇合,匆匆汇合后又各自为营,皆以己方为主,不仅未有增益反而处处拖累,孙闻每次出兵都有一人跟随,跟且跟着,有不肯听从指挥,常常擅自做主,终致尾大不掉,镇压成效不佳,叛军渐逼房州,战事陷入胶着。
“过了房州,叛军便可直抵大邺。”众人既忧心又愤慨,“这节骨眼上作什么妖呢?”
有人冷哼,“怕不是元氏鹰犬,天塌了有皇帝顶着,他们怕什么!”
“春蒐是因此事取消的吗?”又有人问道。
宁宴乍闻此问愣了一下,神情肉眼可见地萎顿下去,他垂下眼睫扒了两口饭,模棱两可地回了句“不是”。
见他有所隐瞒,旁人不好再多追问,遂各自散了。
裴靖倒了碗水放到宁宴面前,“是因为计划败露了?”
宁宴端水的手一抖,“你怎么知道?”
裴靖翻了个白眼。
朔州军上番在正月,现在已是三月末,按理说早该回去了,顾文章却迟迟未走,早先她听闻皇帝有意留顾氏参加春蒐,想来宁宴是想趁春蒐做点什么。
“徐长天死了,”见面前二人不解,宁宴解释说,“他在顾文章手下做长史,是长兄的旧部。”
徐长天是皇帝安置在朔州军中的眼线,也是此次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宁宴想通过他隐姓埋名进入朔州军,实现重振朔州的愿望。
然而眼看目标即将达成,徐长天却在春蒐前夕坠马而亡,顾文章上报的缘由是“夜猎小重山,猎物惊马,不幸罹难”,仵作所验亦是如此,遂就此结案。
宁宴明知个中蹊跷,可皇帝拒绝追究徐长天独自深入皇家禁苑打夜猎这件事,文御试图通过外祖沈春霁探查,同样被拒,二人没有证据,只得无奈接受事实。
“这也算是好消息,说明你没看错人。”奚迟揽着宁宴的肩膀宽慰说。
“人都……”死了算什么好消息?裴靖刚想反驳,却见奚迟瞪她,只好悻悻改口,“没事就好,倒也不必为此取消春蒐。”
“春蒐并不全是因为这个才取消的,”宁宴眉眼间充满隐忧,“前阵子大父又中风了,他一向不爱惜身体,这次只怕更难痊愈。”
裴靖立觉如鲠在喉,“上巳节我可没在陛下身边护卫,我什么都不知道,大理寺查案别找我!”
“瞧给你吓得,”宁宴哑然失笑,伸手在裴靖头上揉了一把,“这次无人借此生事,这种小伎俩使一次不成哪还能故技重施,岂不惹人笑话,那老匹夫忙着做别的呢。”
“他又想害谁?三个月之间两次出手,真是越发疯魔了,让秦国公收拾他!”话虽这样说,但裴靖十分怀疑李制和沈春霁到底有没有真正站在文御这边,年前他们肯为区区俸料钱出手,年后面对元顾的疯狂举动却选择闷不做声,难不成另有企图?
“琢磨着收拾林外郎呗,李制乐见其成。”宁宴老气横秋地捋着下巴上虚无的胡须,“以一挑二,林外郎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