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这次并未追问,只是低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裴靖亦未多话,她也在心里盘算着。
这趟任务给了半年的时间,看上去很多,实则很紧张,陪嫁车队人多、行李多,走得慢,照现在的速度算下去,单程至少要两个月。
今天是四月初一,抵达王廷时将近六月中旬,返回大邺复命的期限是十月十日之前,骑马疾驰不休也得一个月,可供行动的时间只有六月中到九月初。
她算来算去,复命期限最多只能再往后延两日。
冬月七日大行皇帝启殡下葬,营里提前半个月选抬棺之人,万一她有伤在身,又不幸被选中,至时伤来不及养好,抬棺的时候让血滴在地上,那可是要命的大罪,她宁愿辛苦一些也不想给大行皇帝陪葬。
正寻思着,裴靖忽然听到一阵哭声,抬眼一看,长公主额头抵在团扇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如何讨好呼衍安达还不够她思考的吗,竟还有时间哭?
裴靖看着长公主,又看看拎着手帕揉眼角的景明,心底一阵无力,接下来的两个多月对她来说大概会很难熬。
入夜,车队驻扎,一行潦草吃过晚食。
长公主约莫是累坏了,神态恹恹地倚在褥上,景明站在她身后给她卸着钗环和妆容。
裴靖帮不上忙,在旁呆呆地看着,长公主怕她无聊,便让她随意走走,遂出门去找两位领兵的将军打探消息。
此次执行护送任务的除北龙骁卫外,还有一队北玄武卫。
裴靖看北玄武卫校尉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去年除夕夜送宁宴到酒楼赴宴的那位僮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此人名赵毅,乃宁振川副将之子,年纪二十出头,同宁宴十分亲近,没想到一年多不见便已在北玄武卫有了职位,还能负责如此重要的护送任务。
赵毅见到裴靖亦惊喜不已,连说“怪不得”。
原是宁宴有心提拔他,特地给他求来了这次护送任务,让他负责在关内接应外出任务的日躔卫,倘若全办妥了,他能凭这份功劳再升一级,至时跟去朔州带兵会更容易些。
赵毅本不敢接,但宁宴说跟他对接的是熟人,办事靠谱,他无需筹划什么,只需听命照办即可。
“原来主君说的是十一娘!”趁北龙骁卫将军不在,赵毅朝裴靖一叉手,“多谢十一娘提携,十一娘请放心,不会有任何人从在下口中得知十一娘的真实身份。”
裴靖回谢,客套地寒暄着,“你们主君但凡有你一半沉稳可靠该多好,我们也能少担心一些。”
“我们主君很沉稳、很可靠的!”赵毅倏地坐直身体,“上次是个意外,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们主君,简直其心可诛!想我们主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礼贤下士,襟怀坦白,一向与人为善,光明磊落,但凡认识我们主君的哪个不喜欢他、不说他好,偏生某些个奸佞小人嫉妒我们主君……”
看得出来,赵毅对宁宴的崇敬不止一星半点,已经到了罔顾事实、颠倒黑白的地步。
裴靖不好意思打断赵毅漫无边际的吹嘘,毕竟别人夸宁宴的话她也爱听。
不久之后,北龙骁卫的将军办完事回来了,滔滔不绝的赵校尉像是被攥住了脖子的鹅,瞬间收声,变得安静又内向。
裴靖本以为这二人是同行,坐在一起多少会聊一些官场或军中的事,谁知对方一味闲话家常,正经事一概不提,想是顾忌她这个外人在场,不便言说。
既然如此,再听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裴靖遂打算找个理由离开。
正巧,景明四下张望着跑过来,看到她立刻松了口气,“公主还以为你走丢了。”
裴靖忙起身同赵毅二人分别,随景明回去陪长公主。
长公主没在帐子里躺着,而是抱膝坐在帐外的篝火旁。
她换了一身月白色春装,脸上卸了妆,露出白皙清透的面容,脑后松松地梳着发髻,别着两支金簪,见裴靖回来,眼中不由得露出几分欣喜,“小裴!”
“长公主有何吩咐。”裴靖到她身边蹲下。
“没有,我……”长公主笑着抿了下嘴,似有些羞赧,“我只是觉得有你在身边会比较安心。”
裴靖轻声道,“抵达之前臣一直在。”
长公主讶异地张了张口,“你送我至王廷便立刻返回大邺吗?”
“不,臣还有事要办。”提及此处,裴靖犹豫再三,然仍未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