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之间,时序岁暮。
崇和二年的岁除元日,比崇和元年少了许多新意,毕竟新帝践祚已一载有余,纵使是异姓接受禅让、女人君临天下,新鲜劲儿也早过了,百姓只管日子好不好过,不管谁在上头,衣食大计当前,当权者是男是女实在不重要。
当然,那些兢兢业业盯着伦理纲常、无时无刻不在维护教条之人的目光仍然紧盯在裴靖身上,时刻准备出言反对,仿佛毕生所求没有别的,只有反对裴靖这一件事。
对此,盛瑾瑜十分得意,早在那年的腊八宴上他便和裴靖说过,追求“名”是既得利益者独有的权利。不得利,何求名?所以对付这些人很简单也很容易,不予理会,让他们无名可求。
裴靖白了这人一眼,反问她现在正在做的难道不是置之不理吗?
盛瑾瑜登时语塞,看上去有点尴尬,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黏在裴靖身上讨要新年赏赐,奚迟将他拉开他立马便黏回去,十足的妖媚宠妃姿态,显得冷静持重的奚迟分外严肃。
上元节前一日,年前说要来的南诏使团终于不紧不慢地来了,主使是老熟人腊阿普。
大凉与南诏也算多年好友,裴靖与阿合昆也勉强称得上是朋友,故特为南诏使团在天章殿办了国宴。
腊阿普待裴靖的态度比以往善良太多,无论公私皆如是。国宴上,他恭敬地献上国主阿合昆赠予大凉皇帝的礼物之一——一块白色醒酒石榻,榻面有一大片天然形成的深灰色纹路,神似女子人像。
裴靖十分喜欢,回赠牛血红珊瑚树一株,东海奇珍若干。
但这石榻并非主礼,主礼是一个人,一个身强力壮、容貌俊美的南诏少年。
那少年看上去像南诏人与其西面的康居人的混血,肤色浅铜,高鼻梁,高颧骨,双目深邃,充满野性,与大凉男子推崇的白皙温润大相径庭,乍见之,不由得使人眼前一亮。
裴靖端详片刻,问腊阿普,此人会不会说大凉话,得知事先学过一些,沟通不成问题,便兴高采烈地收下了。
宁宴也很“高兴”,举盏谢过腊阿普,又作势恭喜裴靖,藏在酒盏后窃语道,“阿迟一定会弄死他,即便阿迟不会,怀瑾也会。”
裴靖干笑一声,“你让他们先等两天再弄。”
宁宴生气地撇了下嘴,“哼,就知道陛下是个花心的,等陛下尝过外族男人,便知大凉男人有多好了!”
“我不是……”裴靖正想解释,下首腊阿普又开始跟她说话,代国主祝贺她登基云云,她只好先与南诏使团交谈,各自敬酒数盏。
戌时中,国宴散场,裴靖身心紧绷了一个多时辰,眼下便想寻些松快,于是教人将剩下的奏疏送去无极殿,她要躺在床上一边休息一边看。
那名南诏少年被安排进了天枢西侧殿,距离无极殿很有一段距离,显然今晚并不打算见面。
“陛下这把病骨头怕是享用不来异族男人,也享受不到邦交的好处,”盛瑾瑜打量着裴靖,故作遗憾地啧啧两声,阴阳怪气,“真是可惜了。”
裴靖翻了个白眼,“明日我帮你把那对胡姬姐妹要回来,你好好享用,好好感受两国邦交。”
见裴靖又翻旧账,盛瑾瑜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又气又急地拂袖而去。
盛瑾瑜不高兴,宁宴便高兴,“嘿嘿,他急了他急了!”
“你不要总挑衅他。”奚迟给了宁宴后脑勺一巴掌,劝这人少饮浓茶,“明天还要当值,小心又一宿睡不着。”
宁宴赶紧放下茶盏,现在便要回去睡,他已经感觉自己将要睡不着了。
裴靖望着宁宴的背影幸灾乐祸,见奚迟回过头来,立刻将呲在外面的大牙收了回来。
奚迟两手撑在枕边,将裴靖圈在中间,眸光温柔,笑容亦清朗,唯语气阴森可怖,“臣会将他的头颅切下来,皮肉搅碎,只剩骨头,便不会有人认出他是谁,至时我们便说他逃跑了。美人在骨不在皮,陛下若喜欢他的相貌,臣可以将他的头骨留给陛下,做成一盏灯,灯下美人尤为赏心悦目。”
裴靖伸手搂住奚迟的脖颈,“我没打算留他,但我有话要问他,你的不满可以发泄在我身上。”
“臣没有不满,”奚迟翻身上床,伸手抱住裴靖,解着两人的衣裳,“臣有的是手段,臣只会苦恼该用哪一种才好,而不会不满。”
“你最大的手段就是我,是不是?”裴靖笑嘻嘻地揪住奚迟的衣襟,拉着要其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