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剑阁是小县……

实在没有太多荒田可供十几万人开垦。

卫瓘早在接手大军时，便把姜维在郪县的六万人陆续遣散，收缴兵器铠甲让他们就地农耕。

等钟大宝最后一幅地图送来，卫瓘火急火燎地带领全部兵马开赴蜀都，沿途每个节点只留千余人。

十三万魏军进入蜀都，加上邓艾留下的一万多，魏军将近十五万，偏偏蜀都粮仓里就剩这么点粮食，根本无力供养十五万大军。卫瓘不得已，只能下令把粮仓里所剩无几的粮食全部没收充做军资。

这下急坏了粮仓的官员。

原本定下借给百姓半年的粮食才借了三个月，后续两个月都没有着落，恐怕需要到巴郡、犍为郡的富余大县调粮才能解决。

当时士季大人早有定计。

粮食不够就先保住蜀都两郡的政策顺利施行，等来年收了第一季粮食，借粮政策得到循环，还产生了些许借粮利息，再回馈其他地方。

但如今占领军搞这一出，钟士季大人辛苦施行的政策怕是要搁浅。

胡烈这边更管不了这么多。

他让士兵强占百姓刚刚开垦的新田，有些将官甚至放纵手下士兵抢劫百姓，闹得人心惶惶。

可怜百姓冒着大雪寒冬披荆斩棘，砍伐树木，修渠凿井，围扎篱栏，好不容易建成的新气象，就等着来年化雪播种春耕，不想一夜之间竟化为泡影？

许多百姓聚集到州郡治所告状，要求父母官给个说法，民怨逐渐沸腾，更多的老百姓选择跟官军对峙，演变成青壮百姓向官军投石，引来了官军的围剿……

最后死伤的基本都是平民老百姓。

有道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当越来越多的百姓拼了身家性命也要跟魏军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胡烈等将坐不住了。

底下一撺掇，几名将领怒气冲冲去找卫瓘。

卫瓘这头正在大帐劈头盖脸骂着师纂，连主将失踪都后知后觉……

师纂一脸委屈地看看邓忠，又看看钟邕。

邓忠和钟邕对视一眼迅速移开，两人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指桑骂槐”四个大字。

就在气氛焦灼凝滞之时，刚好胡烈等人撞了进来，向卫瓘请命“出兵剿匪。”

至于是剿的哪门子匪？

胡烈只说：“如蝗如蚁，遍地都是。”

卫瓘看到又来一个添乱的，顿时头昏脑涨。

这边胡烈步步紧逼，就连师纂都起身附和。

卫瓘被逼得急了只能佯装昏厥。

不料胡烈一眼看穿卫瓘伎俩，箭步上前一把抓过卫瓘领口大吼一声：“贼杀才，敢欺乃公！”

卫瓘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可胡烈不依不饶，举起沙包大的拳头继续吼道：“不说遗尿，纵你遗屎遍地，今日也得给我一道令箭去杀一杀那百姓。”

卫瓘闻言只得双目紧闭，浑身颤抖如筛糠，心道：“你杀便杀，干嘛威胁我来下军令？”

直到邓忠咳了咳，营帐里的空气骤然安静。

大概过了好几个弹指一挥间……

只见邓忠缓缓上前单膝跪地，对卫瓘道：

“如今蜀中无主，要解燃眉之急，忠有一法，不知监军是否愿听。”

胡烈师纂异口同声：“快说！”

邓忠被两人一吼立马咳了咳，表示自己偶感风寒，怕是头昏脑热一时忘了说辞……

怎知这话才离口，卫瓘当即悠悠转醒。

也顾不得什么姿态端庄，翻过身来连滚带爬冲向邓忠，嘴上连说：

“贤侄！贤侄！有何妙计能解此困？”

邓忠苦笑自己连日操劳，想告病假。

卫瓘忙不迭答应，只求邓忠能指点迷津。

这时邓忠道出，原来其父邓艾因跟姜维交手多年，心中有怨，直到现在都还把姜维关在大牢里。

而他这当儿子的好言劝过几回都无济于事，如今大军主将换了人，自然由监军卫瓘来定夺。

卫瓘一听，恍如溺水孩童抓住无根浮木，重病老叟得遇救命神仙。

后来在田续的搀扶下，卫瓘见到了关押的姜维，并气愤填膺地怒骂邓艾居然把降将关押两月之久，当即把姜维释放，让姜维出面安抚民心。

可是摁下葫芦起来瓢。

姜维这头忙着安抚，胡烈忙着引发暴动。

好几次刀枪剑戟对上锄头镰刀，都是姜维以血肉之躯挡在中间方才平息事态。

胡烈每次抢下的民田都让姜维逼得吐了出来，好几次气急败坏，恨不得当场宰了这碍事的降将。

官员百姓们看在眼里，疼在心中。

才发现自己竟不知大将军如此爱民！

胡烈为了逼姜维就范，还纵容部将庞会大肆诛杀关氏后人，为其父庞德报仇，同时引开姜维。

姜维手中可用的暗部本就不多，加上一边要保城外农民，一边还要保关氏后裔，局面渐渐落入下风。

经过几番交手，最后姜维提议：

“可让十数万大军出兵去南中受降交接，分兵驻扎南中的几个县，避免留在蜀都扰民。”

这个方案胡烈一听就急了。

要知道，蜀中天气虽不比得北方寒冷，但眼下正值大雪隆冬，部队在这种天气前往南中那充满烟瘴沼气的林子，根本是自寻死路。

只不过……

邓忠、钟邕，及蜀地大多数官员都站在姜维这一边，说天寒地冻无沼气，大军放心开拔。

胡烈见势不妙，立即串联师纂庞会田续等将告发姜维图谋不轨，还威胁卫瓘说，若不把姜维收押问斩，自己的部队可能过不了当夜就会哗变。

卫瓘无奈，只得把姜维收押。

但很快他又担心胡烈暗下杀手引发民变，只得下令把姜维用囚车送去汉中，还豁出老命派了司马昭给他的一百亲兵压阵，组成一个五百人押运队伍。

其用意很清楚，只要你胡烈敢劫，这五百人里但凡活一个你就是谋逆，你脖子够硬你可以试试。

益州百姓听闻大将军为民请命却被绑缚，都拖家带口，自发组成了送行队伍。

出发那日。

蜀都北门人山人海，十余万百姓跟着姜维的囚车缓缓移动，哭声震天撼地，声闻数十里。

蜀地各级官员均敢怒不敢言。

后来又过几日，锦官皇城中传出噩耗。

说监军卫瓘大人身边守卫不足，给了贼人可趁之机，不久皇宫路遇歹徒行刺，身负重伤。

就在刺客即将得手之际，多亏邓忠将军拖着病体赶来才杀退刺客，救下监军大人。

邓忠将军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头宫里再出刺客，那头姜维才过绵竹关，送行的百姓中竟混有数万被卫瓘遣散的蜀军。

蜀军趁着绵竹关中门大开，兵分两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