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飞是个执拗到骨子里的人,那份倔强仿佛与生俱来,深深烙印在他的一言一行当中。二十多岁的他,身形清瘦,如同一株在城市夹缝中努力生长的细柳,带着几分营养不良的憔悴。平日里,他总是身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衣角被仔细地掖进熨烫得笔挺的黑色长裤里,皮带勒得紧紧的,凸显出他几分谨小慎微的性格。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额前碎发都被乖乖抚平,看着就像是个每日按时打卡、循规蹈矩、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可表象之下,却藏着截然不同的真相,他跟上班族的身份八竿子打不着,每天的营生,就是穿梭在大街小巷,干着贴小广告这份不怎么体面的活儿。虽说不体面,小飞却做得一丝不苟,毕竟这微薄的收入,是他在这座城市勉强立足的依仗,每一张广告贴上去,都意味着离还清债务、过上安稳日子又近了一步。
这天,炽热的太阳高悬当空,毫无保留地倾洒下滚烫光芒,小飞怀里抱着从发小广告的二道贩子手里分配来的成摞不干胶材质的广告贴,沉甸甸的分量让他胳膊有些发酸,肌肉都微微颤抖起来。刺眼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在那些花花绿绿的广告纸上,愈发晃眼,仿佛要将他的视线都灼烧模糊。小飞皱着眉头,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一颗颗饱满晶莹,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滴在衬衫领口,洇出一小片深色水渍。他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把今日份的工作迅速搞定,虽说已是轻车熟路,但一想到要跑遍那么多楼栋、楼层,要一次次躲开旁人警惕的目光,他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奈。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欢快又略带跑调的铃声瞬间打破周遭的寂静——“春天花未开,小鸟自由自在,我还是在等待、等待着你的爱,你快回来”。小飞整个人一僵,怀里抱着的广告贴纸差点散落一地,身体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他赶忙用左手费力地夹着两只手都抱不拢的广告贴纸包装,那包装纸被挤压得沙沙作响,右手艰难地伸向左边裤兜,身子歪扭得厉害,整个动作极为不协调,模样甚是滑稽古怪,像是被无形的线牵扯着,做着高难度表演。
费了好大劲儿,小飞才把手机掏出来,按下接听键,没好气地说道:“喂,……是老高呀,啥事?”打电话来的高飞,是个风风火火的快递员,整日骑着电动车风驰电掣地穿梭在城市各个角落,派送完快件,闲暇之余就爱拉着小飞打打麻将、遛遛弯。三十五岁的人了,依旧孤身一人,没个成家的打算,脸上总是挂着大大咧咧的笑容,活得随性自在,好似世间烦恼都与他无关。
“我有一张,张真源演唱会门票,你要么,我可是费劲了千辛万苦搞来的,便宜点给你。”高飞的声音透着几分得意,像是手握珍宝,急于分享,语调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满是邀功的意味。
小飞一听,下意识撇了撇嘴,心里满是鄙夷:这年头,还有人舍得花大价钱去看演唱会?大家不都在为了生计疲于奔命嘛。说不定这门票是老高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就想拿自己当冤大头呢。可他那执拗劲儿一上来,嘴上就开始逞强:“这一张可是不够呀,你怎么招也得给我搞上五、六张吧!”年轻人嘛,大多好面子,小飞也不例外,哪怕心里不乐意,嘴上也绝不能输了气势,声音拔高了几个度,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好的,我还以为你不能要呢,好吧,我找人再给你多搞几张。好了不说了,我还有几个件没有送,先挂了……”高飞语速飞快,噼里啪啦说完便挂断了电话,压根没给小飞反应的时间,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哎、哎、哎……”小飞张着嘴瞪着眼,愣在原地,手机还举在耳边,半晌没回过神来。呆立半晌后,他抬手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啪”的一声脆响,满脸懊悔: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三流大学的学费,毕业三、四年了,自己还在节衣缩食地慢慢还着,平日里接点小广告的活儿,挣的都是辛苦钱,风里来雨里去,夏天顶着烈日,冬天迎着寒风,勉强维持生计,就已经心力憔悴了。这下可好,凭空给自己加了个“奢侈品”,往后的日子怕是更紧巴了,房租、水电费、吃饭,桩桩件件都像大山一样压在心头。
小飞摇摇头,决定先把这事抛到脑后,眼下还是得先完成手头的工作。这贴小广告的活儿,说简单也简单,无外乎爬楼梯,瞅准显眼位置,“啪”地把广告贴上就行。可真做起来,也得时刻提防着旁人,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小飞此次的“工作地点”是一个叫西电家园的小区,这片多层楼群是国家电网的家属楼。或许是因为物业是外聘的,管理上有些松懈,门禁形同虚设,楼道里也鲜少见到保洁人员巡逻,这就给了小飞这类专干“膈应人”活儿的小人物可乘之机,让他能悄无声息地溜进去,施展自己的“业务”。